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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捉奸后,渣男对她求而不得全局

公子寂然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小说《被捉奸后,渣男对她求而不得》,现已完本,主角是谢钟情王政,由作者“公子寂然”书写完成,文章简述:一眼钟情后的始乱终弃,才是最伤少女心。她花朝节上一舞倾城,被他追求后,一直以为,他许诺自己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会笃定。然而,就在二人谈婚论嫁之际,他却被抓奸在床!被抓包后,他不但不悔改,反而还扬言男人就该贤妻美妾环绕,自此,二人一刀两断,她几月后另嫁新夫!而他却为此悔恨疯魔,然而,哪怕后来丧夫再嫁,她也不再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主角:谢钟情王政   更新:2025-06-11 01: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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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钟情王政的现代都市小说《被捉奸后,渣男对她求而不得全局》,由网络作家“公子寂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说《被捉奸后,渣男对她求而不得》,现已完本,主角是谢钟情王政,由作者“公子寂然”书写完成,文章简述:一眼钟情后的始乱终弃,才是最伤少女心。她花朝节上一舞倾城,被他追求后,一直以为,他许诺自己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会笃定。然而,就在二人谈婚论嫁之际,他却被抓奸在床!被抓包后,他不但不悔改,反而还扬言男人就该贤妻美妾环绕,自此,二人一刀两断,她几月后另嫁新夫!而他却为此悔恨疯魔,然而,哪怕后来丧夫再嫁,她也不再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被捉奸后,渣男对她求而不得全局》精彩片段


“哎呀,谁让苏氏长得美艳呢?苏氏当年也是个名动建康的美人了。”

“可光有张脸有什么用,要家世没家世,要德行没德行,也不知谢司徒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放眼整个建康,也就苏氏得了如此情深的夫主,她凭什么这么命好?

反倒是她们,顺从了夫主的意愿张罗着给夫主纳妾,却始终得不到夫主这般爱重?

自谢氏放话后,如今建康的分为两派,一派觉得谢氏小题大做,男人纳妾天经地义,就因为这个退婚未免太上纲上线。这一派多为男子。

另一派觉得,谢钟情身为谢氏郎主爱女,人家有的是底气退婚,庾五郎既然做不到作何骗人?果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自古男子多薄情,三心二意,不思其反!

这一派多为女子。

远在北疆的王政,关于建康里热火朝天的讨论,他是一点消息都不知晓,还正满怀期待等战事结束后回去娶心上人呢。

桓氏知晓幼子对谢钟情的在乎,将建康这边的事瞒得死死的,就怕影响他作战。

桓氏不说,谢钟情晋离亥等人,更不会去说了,直到王政班师回朝,方知晓谢钟情早已同他退婚另嫁。

而今,王政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谢钟情不知道他带了个美姬来北疆,正满心欢喜写信与谢钟情,一诉相思之苦。

建康这边,晋离亥知晓谢氏有意让谢钟情与王四郎相看后,多日夜不能寐。

最后纠结了许久,还是一咬牙,主动约见谢钟情。

哪知,谢钟情以身子不便为由,推了他的邀约。

现在好不容易送走了王政,谢钟情可不想再与王政有关的人见面。

六月初。

琅琊王氏举办了一场赏荷宴,宴请了众多交好的世家子弟一块来参加,谢氏的两位郎君与小女郎都接到了邀请。

谢环带上妻子崔氏一同去。

崔氏是个温婉的女子,嫁与谢环已有两年,平日喜爱侍弄一些花花草草,以及女工琴棋。

苏氏是继室,不想管谢司徒和别的女人生的子女们,早早免了子女的每日请安,因而谢钟情很少看到阿姒崔氏,她素来都安静待在自个儿院里。

崔氏长相大气明媚,今日一身藕荷色直袖襦裙,站在一身竹绿色襦衫的谢环身边,一眼望去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眷侣。

而谢二郎谢瑗则是身着一袭墨色广袖衫,墨色长发被玉冠束起,腰间佩把宝剑,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气势十足。

他眼神凌厉而深邃,面容英俊而坚毅,线条分明,给人以果敢决断之感。

谢氏与王氏是近邻,出门拐个弯就能看见王氏的府邸,谢氏兄妹四个直接步行过去。

王府后花园里有个广阔的池塘,塘里种满了荷花,荷叶田田,荷花盛开时美不胜收,微风吹来,荷香四溢。

池塘岸边栽了几棵柳树,柳枝随风摇曳。

再往右是假山花园,假山上长满了青苔和绿草,花园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各色花朵相互映衬,形成一幅美丽的画卷,几只蝴蝶在花丛中飞舞,俨然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此时园内设有茵席坐榻,已坐了不少人,皆是建康的世家郎君女郎。

他们衣着鲜艳,绫罗绸缎加身,从头到脚无一不讲究,举止投足皆是贵气,在见到谢氏兄妹进来时立即起身,一一上前热情打招呼。



“五郎君……五郎……”

室内传来一个动情妩媚的嗓音,缠绵悱恻,撩人心弦。

“闭嘴,小声些!”少年喑哑粗重的声音响起,似是不耐烦。

女子非但不怕,反而还娇娇柔柔笑了起来,“呵呵呵,五郎~”女子音若银铃般动听婉转,令人心折。

今日窗外阳光明媚,暖意洋洋,屋内的谢钟情却如坠冰窟,一股寒意自脚下袭遍全身。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香气,蜂蛹扑鼻而来,令人感到窒息又恶心。

谢钟情愣愣站在门边,呆滞的目光落到轻纱幔帐的床上,看到了轻纱下若隐若现的少年,正与另一个女子情难自禁颠鸾倒凤在一处……

他们的身体交织在一起,温柔缱绻,情意绵绵,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没注意到她人已进来。

谢钟情一双美目瞪大,似是无法相信眼前的场景,心窝处像被撕裂开,又被人往里灌冰一样,又痛又冷。

庾危意竟然背叛了她……

他违背了他们的誓言……

谢钟情看着庾危意和那女子的亲密无间,心如刀割,眼泪瞬间涌上眼眶,绝望和悲伤瞬间翻涌而至。

他怎能如此对她?!

分明他们二人都在议亲了!

她对庾危意付出一片真心,以为他是不一样的郎君,她以为他会是阿母所说的好丈夫,会一直陪伴自己……

可现在眼前这一幕多么讽刺啊,曾经所有的美好祈愿都通通化为泡影。

不消片刻,谢钟情只觉头昏脑涨,身子摇摇欲坠,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她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

“庾危意……”

她哽咽的声音艰难响起。

那一瞬间,他脸上褪去了所有情动的血色,变得苍白如纸,眼底闪过巨大的愧疚和慌乱。

谢钟情定定注视着庾危意,泪水不断流淌,声音低哑粗粝,仿佛喉间扎了根刺,“庾危意……我们完了……”

说完,她强撑着身子,扶门跑出。

下一刹,庾危意惊慌起身,顾不上身下的女子,捡起地上的衣衫草草披上,口中惊慌失措,“阿鸾!阿鸾你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

身后,床上那女子娇柔的声音道:“五郎君……你不要妾身了吗?”

“你闭嘴!!”
庾危意此时心中惶惶,目眦欲裂,“回来再收拾你!”

他三两下穿好衣物,顾不上散乱的头发,追着谢钟情的方向出去了。

原地,舞姬雎儿抓着衾被掩盖自己半露的娇躯,心惊胆战,美眸含泪。

怎么会这样?

明明五郎君不是挺喜欢的嘛……怎么那谢氏女郎一来,一切就变了样……她要怎么向女君交代……

……

谢钟情一路低泣着离开这个伤心地,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不断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忆起了和庾危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回忆此刻却成了剜心的利刃。

他们一起度过的两年时光,有欢笑、有争吵,但更多的是彼此的陪伴。他们一起漫步在街头巷尾,分享着生活的喜怒哀乐,曾经的誓言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庾危意已与另一个女子……

她撞见了那不堪的一面的那一刻,天知道她有多么痛苦,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相信自己深爱的人会背叛她。

然而一切事实摆在眼前,她亲眼所见,无法自欺欺人。

完了。

她和庾危意完了……


眼泪模糊了前路,少女步子都有些踉跄。

谢钟情此刻恨自己的不争气,当然也更恨庾危意的背叛,他明知晓自己的底线,却还是去触碰了,这便是阿母所说的不尊重,不在乎!

亏她听闻他即将出征,特意来与他相见,将自己一步一拜求来的平安符给他。

谢钟情死死攥紧手里的红绳,眸底泪意翻涌。

如今看来是不需要了,有得是姑子要上赶着送他。

谢钟情走得很快,路也没仔细瞧,一股脑垂着头往前。

身边的婢女芙儿不知自家女郎看到了什么,出了院门后便成了这般,她焦急上前想搀扶,奈何女郎动作太大,她跟不上。

“女郎,您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谢钟情不语,只满目通红,咬紧了唇瓣继续往前。

芙儿拿眼偷瞄女郎,见她哭花了面容,心里更是着急。

这到底怎么了?

莫不是庾五郎干了甚么惹得女郎伤心了?

“阿鸾!阿鸾!”

正在芙儿猜想之时,身后传来庾危意的呼唤声,谢钟情听到后,脚步加快,芙儿匆匆回头一瞥,却见庾五郎长发散乱,衣衫随随便便、松松垮垮系着,没点世家郎君的优雅,看着更像是……更像是……

糟了!

那可真完了!

“阿鸾!”

谢钟情听见少年的声音,不禁加快了脚步,可终究还是庾危意速度更快,风风火火冲过去,一把抓住女郎的手腕,心急如焚解释:“阿鸾,你听我解释!”

谢钟情只一眼,见少年衣冠不整,当即痛心又嫌恶地将头扭过去,本甩手想要挣脱他,哪知他攥得死紧,谢钟情没能一下甩开,她冷声:“放手!”

“阿鸾!”

庾危意见谢钟情这反应,自己也是窘迫不已,他没想到会被阿鸾抓了现行……

他原先就不打算让谢钟情知晓的。

庾危意赶紧给自己找借口:“阿鸾,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钟情听他如此狡辩,心中哂笑不已,回头,微微掀眸,目光寒凉盯着面前的少年,咬牙:“我都已亲眼所见,你还想骗我?是觉得我很蠢吗?”

“我、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都是有苦衷的!”庾危意心又虚又急。

“怎么?难道还是别人逼你的不成?”见他不敢承认,还想狡辩,谢钟情更气了。

盯着女郎满是失望和痛苦的眼神,庾危意心惊肉跳,只能硬着头皮,“对!是阿母的意思……”

闻言,谢钟情更加失望,“那你可记得自己曾答应过我什么?”

“我自然记得,可我这不是无奈之举吗?”庾危意声音放柔,放低姿态,讨好地看向谢钟情。

“无奈?”谢钟情更觉可笑了,“你有什么可无奈的?你可是庾氏小霸王,你不想,谁能逼得了你?”

“不,现今情况不一样了,”庾危意两手倏地按住谢钟情肩膀,急急解释,“阿鸾你也知晓的,我大兄他们战死,如今家中只有我与四兄了,我得当起为家族开枝散叶的责任,若真只你一人,这怎么够呢?”

“而且,男子本就该妻妾盈室,我并无过错,更别说对她们又没有情意,只是生育子嗣的工具,她们碍不得你我感情……”

庾危意为自己的错误狡辩,“你若真不喜,大不了在她们生下庶子后,远远打发走便是了,可成?”

少年小心瞧着她脸上的每一寸,生怕错过半点。

“她们?”谢钟情抓住关键点,“看来庾五郎你艳福不浅呐,一个不够,还想要十来个二十个,上百个是吧?”

“不!当然不是!”

庾五郎更急了,他知晓,阿鸾与她生母一般,是个小气又善妒的,自他与她在一起时,她便时常念叨不允许他有别的女子。

以前他全都依着她,觉得没什么的,可眼下情况不一样了,他快要出征了,三位兄长已故去,他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庾氏小五郎,他现在要担起兄长的责任!

“阿鸾……”

庾危意还想再作解释,谢钟情冷沉下脸打断他,“闭嘴!”

庾危意瞬间噤声,目光变得委屈又担忧,像从前他每每惹她不快时,隔日便委屈巴巴带着小礼物过来给她认错。

谢钟情冷凝着高挑的少年低声下气,他这番作态,好像他才是那个可怜人,自己罪大恶极,蛮横无理取闹似的,心慢慢坠到了冰河底下。

阿母的教诲在耳边回响,谢钟情看透了庾五郎的本性,如今已经不想再与他多说一句话。

她毫不犹豫将自己一步一叩求来的平安符,抬手狠狠抛掷到不远处的池塘里。

庾危意瞧见一抹红色的东西在半空中划开一道弧度,随后落到清冷的湖面上,不解问:“这是何物?”

谢钟情冷着脸没回答他,庾危意很快自己想明白了。

定是阿鸾此次要送他的东西,如今不高兴了,便将东西丢水里赌气呢,遂又柔声哄道:“阿鸾你别气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之错……”

“行了,我现在不想听,你放手。”

“阿鸾……”

庾危意正想斟酌着再说些什么,谢钟情一个眼刀子寒射过来,唇边是明晃晃的讥讽:“怎么?你方从别的女子榻上爬起来,衣衫都没穿好,何来的脸面与我谈这些?”

经谢钟情这么一说,庾危意更是尴尬得无以复加,自己仿佛是被脱光了扔大街上似的羞迫。

谢钟情趁势一把将人推开,庾危意猝不及防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满眼受伤,“阿鸾……”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看到你就恶心!”

谢钟情丢下这句话便跑开了。

这话犹如利刃直直插入少年心口,庾危意想要去追赶,芙儿见势,立马将庾五郎拖住,不让其去追赶女郎。

“你让开!”

庾危意眼看着谢钟情跑远,心中急躁,对拦着自己去路的芙儿恼怒不已。

芙儿完全不怕他,张开双臂扬起脸,鄙夷道:“庾五郎何不瞧瞧自己这般模样合适出门吗?你丢自己的脸不要紧,可别连累我家女郎一块。”

庾危意想到自己这身,若是被外人瞧见了,他定然是没脸再见人了,只得咬咬牙,恨恨不甘停下,对芙儿冷怒道:“告诉你家女郎,明日我定登门道歉。”

芙儿心里头冷嘲,面上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庾危意回头,不经意间又瞥到湖面上那一抹红,他一顿,眼中似有流光,最后竟“噗通”一声,一跃跳进湖里。

芙儿才不管他,见女郎走得足够远了,便也立马转身追赶过去。


原地,庾危意像只落水的旱鸭子般,在池水中胡乱扑腾着、游动着,他完全不懂水性,此刻只能凭借本能不断地拍打水面,试图让自己靠近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红色。

好在这片荷花池水并不算太深,仅没过他的胸口而已。

正值初夏时节,池塘里是一望无际的碧绿莲叶,支支娇嫩欲滴的粉色菡萏亭亭立在碧叶之间,宛如羞涩的少女。而在莲叶下方,一群欢快嬉戏的锦鲤穿梭其中。

庾危意奋力向前划动,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顿时泛起一圈圈涟漪,这些涟漪如同无形的手一般,轻轻地将漂浮不定的红绳推向了荷叶底部。

少年涉水摸索寻找了许久,终于在层层叠叠的莲叶深处找到了那抹红。

他紧紧握住那抹鲜红,仿佛只要握紧这根红绳,就能牢牢抓住他们二人之间已经岌岌可危的感情。

他拿到东西后,立马折返回岸边。

“哗啦!”

庾危意爬上岸,他湿漉漉地随意坐在池岸边,顾不得自己湿透的衣衫,忙拿起手中的红绳仔细端详。

红绳编织得非常精美,上面系着个红布小囊,里面似乎放了折叠的黄纸。

庾危意凑近仔细一瞧——

是个平安符。

庾危意此刻浑身湿透,心窝却暖洋洋的。

阿鸾还是爱他的。

又想到被阿鸾撞见自己不堪的一幕,庾危意心又猛地坠落谷底。

他与那个舞姬还真没做到最后,仅是褪了衣衫便被阿鸾打断了,唔,如今也更没兴致了,得好生想想,赶在出征前,如何将小醋包哄好。

……

另一边。

谢钟情匆匆离开了庾氏后院,往前院走去,路上遇上了庾危意的好友兼姨兄——楚王晋离亥。

晋离亥一身云山蓝色的广袖外衫,襟边、衣袂处有金丝刺绣回字纹,墨发高高扎起,作未弱冠少年打扮。

少年面如璞玉雕刻般完美,目若朗星,英姿勃发,身姿挺拔如松,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与优雅,眉宇间透着一股皇族与生俱来的自信与风雅。

他一见到双眸噙泪跑来的谢氏女郎,便立马上前将人拦下,眉目担忧问:“钟情,怎么了?怎地哭了,可是五郎他欺负你了?”

少女极力强忍泪水,故作坚强,实则梨花带雨的模样,引得晋离亥心起怜惜。

少年人轻轻靠近她,欲伸手温柔地拭去她玉面上的泪珠,目光中关切又心疼,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蓦地,不知想到了什么,晋离亥眼中闪过一抹幽光。

谢钟情微微错开他伸来的手,抬起头,望着面前贵气逼人的少年王爷,红彤彤的眼眶中闪烁着泪光,她哽咽:“烦请王爷让路。”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有关庾危意的人和事。

晋离亥一时无措又着急,并未让开,只固执问:“钟情,你到底怎么了?为何哭成这般?”

他想伸手牵她手,却又极力克制住。

不行,钟情是五郎的心上人,他没有资格……

谢钟情一想到庾危意背叛了自己,又看到成日与他混在一起的晋离亥,觉得这也不是一个好东西,心里迁怒,一时忘了尊卑有别,一把将人推开,自己跑了。

“钟情!钟情!”

谢钟情没理会后面人的呼唤,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庾氏府邸。

后面,晋离亥不好去追谢钟情,转头见她的侍女芙儿,便又将人拦下,沉眉肃目问:“钟情为何哭了?你可知晓?”

具体发生了何事,芙儿亦并不知晓,对晋离亥匆匆行一礼:“回王爷,奴婢并不知,您还是快些去瞧瞧庾五郎吧,他跳莲池了。”

“什么?!”

不会吧?

五郎不会是想不开,寻短见吧?

来不及多想,晋离亥立马抽身奔向莲池。


谢钟情出了庾氏府邸后,火速上了自家马车,坐在车厢里默默抹泪。

过了会儿子,芙儿追出来上车后,她才沙哑着声音命令驭夫驱车回乌衣巷。

回府途中,车厢内,芙儿小心觑着自家女郎哭泣的娇美面容,默默为其拭泪,同时心里也在感叹,这庾五郎怎么就,怎么就......

哎,分明庾五郎与女郎是建康最有名的佳偶,无人不艳羡的一对,怎偏偏庾五郎就管不住自己了呢?

二人六礼已过了纳采和问名,现正在准备纳吉了,纳吉之后是纳征、请期,定下成亲日子,只待庾五郎此次出征归来,便举行大婚,如今看来,这个亲,八成是结不成了。

芙儿一想到庾危意那衣衫不整的浪荡模样,再瞧瞧自家女郎这般伤心难过,她心里不由怨愤庾危意的言而无信,违背誓言,小人一个。

谢钟情则望着车窗外发呆,心里边的痛楚一点点放大。

她想起与庾危意的初见,那年她豆蔻年华,第一次参选花朝节建康贵女们的花神选,在高台上一舞倾城,引得无数儿郎钦慕,庾危意便是其中之一,也是追求她最为真挚诚恳的小郎君。

庾危意自北疆初回建康,回来当日便遇上了她的表演,自那之后,他打探了她的消息,想尽办法接近她,高调表达爱慕之情。

他追求她长达一年之久,孜孜不倦,大胆热情。

任哪个情窦初开的女郎都经不住这样的真诚,谢钟情亦不意外,两人自然而然在一起了,两家自是乐见其成,如今二人已正式交往一年,已经议亲了。

结果庾危意给她来了这一出!

是觉得二人的亲事要成了,所以无所顾忌了?所以不用再伪装了?本性暴露了?

回忆起与庾危意热恋时的美好过往,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少年信誓旦旦的海誓山盟,再到方才那令人心碎的一幕。

庾危意背叛了她!

恨意在心里翻涌,化作泪水默默自她脸颊滑落,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呜咽哭出声来。

芙儿气呼呼的,“女郎,休泣,庾五郎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我们去寻郎主女君做主!”

谢钟情扯了扯唇,却没说话,她现在没心情说话。

马车一路驶入乌衣巷,在谢氏府邸门前停下,谢钟情下了马车,径直往自己潇湘院里走。

走到一半,她又硬生生停下脚步,想了想,又猛地转头去了母亲的清风苑。

清风苑内,竹帘轻晃,幔帐飘飘,熏香袅袅,满室盈香。

谢氏女君苏氏身着一袭华丽的湘妃色半臂,内搭藕色广袖襦裙,那衣料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仿佛由星辰织就而成。

发髻如云般高高盘起,精心点缀着各色珠翠和绢花,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仙子下凡般。

苏氏面容姣好,肌肤白皙如雪,朱唇不点而红,眉眼如画,眼波流转间透露出无尽的清冷与聪慧,令人不禁为之倾倒。

她的气质更是与众不同,恬静之中蕴含着一种高雅与从容。

此时美妇人正跪坐在案几前,案上铺开一张雪白的蚕茧纸,她优雅持笔作画,有仆人通报说三娘子来了。

听到是女儿来,苏氏将手中的漆金狼毫笔放置到玉质山形笔搁上,提着裙裾落落起身。

身边的中年婢女锦妪伸手将美妇人扶起,另有婢女为其穿上木屐。

苏氏正转身,便见一个娇艳的小女郎冒冒失失跑进屋。

“阿母!”

谢钟情一进来就直直奔向自己母亲,一阵风似的投入妇人怀中,“阿母,阿母......呜呜呜......”

苏氏见女儿哭了,面上的从容散去,面露担忧道:“阿鸾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何事?你不是去寻庾五郎了吗?他欺负你了?”

谢钟情将脸埋入母亲温暖的怀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泣不成声地哭诉着未婚夫的背叛,“呜呜呜......阿母,我看到昭之他与别的女子......与别的女子......呜呜呜......”

她每说一句,心就仿佛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痛得无法呼吸。

谢钟情说话断断续续,哽咽沙哑,苏氏听不太明白,将目光投到芙儿身上。

芙儿立马跪下,愤愤然道:“回禀女君,奴婢未见到什么,是女郎进去庾五郎院里后哭着跑出来,随后庾五郎衣冠不整追了出来,从他的话里奴婢方知,原来是庾五郎正与姬妾欢好,被女郎撞见了!”

“嘶——”

在场所有仆婢,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庾五郎他怎么敢?

母亲苏氏听着女儿哭声,又听了奴婢的话,心中陡然翻涌起无边的愤怒,当即暴喝一声:“庾危意他大胆!”

刹那间,所有仆婢齐刷刷跪下:“女君息怒!”

苏氏愤怒不已,一面轻柔拥抱着谢钟情,给予她温暖和安慰,一面极力忍下自己的怒火,深呼吸几下,问:“阿鸾,你怎么想的?”

她深知女儿的痛苦,决定支持女儿的选择,最好是退婚,绝不让阿鸾嫁与一个不忠诚之人。

明明庾危意说好只阿鸾一人的,结果二人婚期在即,他却出尔反尔!

不行!这婚必须退!

“呜呜呜......阿母......”

来的路上,谢钟情都已经想通了,既然庾危意背叛她,那她便不要他了。

可一见到自幼疼爱自己的阿母,她压下去的委屈又接连冒出来,她忍不住扑到母亲怀里哭泣,忍不住寻求母亲安慰。

“阿鸾不哭,你怎么想的,告诉阿母。”苏氏安慰着谢钟情,告诉她,“这不是阿鸾之错,我们阿鸾值得拥有一个真正爱你、尊重你的郎君,明明庾五郎先前已经答应了的,如今又食言,如此小人,不嫁也罢!”

谢钟情在母亲温柔的鼓励下,渐渐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喑哑着道:“阿母,我不想嫁他了。”

她才不要一个脏男人。

“如此甚好,今晚你阿耶回来,阿母便让他去将婚事退了。”

谢钟情抱着母亲,闷闷道:“......嗯。”

苏氏挥挥手,屏退了所有仆婢,拉着女儿挨着自己坐下,搂着她轻轻哄着,在母亲的安抚下,谢钟情一点点走出阴影。

......

晚间,谢司徒当值归来,一进门便有仆人告知,说是女君请他过去清风苑。

谢司徒一听,当即喜出望外。

与允儿成婚这么多年了,她鲜少主动叫他,今日竟主动邀他去她院里,他能不开心吗?

当即朝服也没换,提步便往清风苑去,路上,谢司徒问仆从:“府里可是发生了何事?女君为何寻我?”

小仆欠身:“回郎主,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事?”谢司徒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仆人,目光乍冷,“何事?”

顶着谢司徒凌厉的目光,小仆小心回答:“回郎主,女君有意让三女郎与庾五郎退婚。”

“退婚?”谢司徒更加惊讶了,“这又是为何?”

好端端的,怎地就退婚了,而且还是这个时候。

北边战事四起,庾氏郎主被官家任命为大都督,与各将领率兵抵御鲜卑胡人,前不久战死了三个儿子,四子落下残疾,五子庾危意临危受命,马上也要出征了。

怎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退婚?到时候其他人如何看待谢氏?

谢司徒心里烦闷,又听小仆说:“回郎主,是女郎她去寻庾危意,遇见其与别的女子,呃,行那事……”

谢司徒瞬间明白了,明白过后只觉头疼不已。

庾危意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允儿最是厌恶自己的男人有妾室,她一手带大的阿鸾自幼耳濡目染,与她一样的性子。


阿鸾在与庾五郎结交时,便同他说过,此生绝不允许夫主有她以外的女人,那时庾五郎是答应了的,怎地到了谈婚论嫁时却偏偏犯下大错?

谢司徒气得直吹胡子。

哎!想也不用想,这桩婚事黄定了。

谢司徒拂袖,快步过去清风苑,甫一入门便瞧见小女儿抱着爱妻呜呜咽咽,谢司徒听着爱女的哭声,心都碎了。

男人两步并做三步,快速行至妻女身边,俯下身子,放软声音对女儿道:“阿鸾受委屈了。”

“阿耶!”

小女郎神色恹恹,见到父亲后红彤彤的眼睛又开始泛起泪珠,她声泪俱下向父亲哭诉:“阿耶,昭之骗我,他骗我!我不要嫁他了!”

“你想好了?”谢司徒沉眉,严肃问,“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儿戏事。”

“嗯,”谢钟情噙泪重重点头,“女儿明白,女儿已经想好了。”

都想了一天了。

“真不再考虑考虑?”

“不用,不忠的男人,我才不要!”

“……”

这话谢司徒听着怪别扭的,悄悄往苏氏那里瞄了眼,见苏氏神色自若,他复又讷讷收回目光。

望着泪眼婆娑的爱女,谢司徒无奈又心疼,“好,如此,一切听阿鸾的。”

“果真?”

小女郎噙着泪,难以置信地看向男人,目光一瞬不瞬,略带怀疑,就怕父亲敷衍自己。

谢司徒褪了履,敛袍跪坐到旁边的坐榻上,转头看向女儿,慈爱道:“自然,为父还能骗了我儿不成?一切都没有阿鸾你的开心重要。”

什么谢氏名声,狗屁,自打他娶了卿卿起,他早不在乎这些了。

见父亲答应,谢钟情挪移了位置,蹭到阿耶身边,抱着他胳膊,泪眼朦胧:“阿耶,你真好。”

“哎……”谢司徒轻叹一声,抬起手摸摸女儿的发顶,目光转柔,“谁让阿鸾是阿耶的掌上明珠呢?”

苏氏难得软下神色,清冷的眉眼间略带笑意:“好了,阿鸾莫哭了,如今你阿耶也已经答应了,这下总可以放心了吧?小花猫。”

说着,美妇人取出一方绣帕,轻轻擦拭掉女儿眼角的泪痕。

谢钟情任由母亲温柔为自己擦泪,而后左看看父亲,右看看母亲,俏脸儿多了抹担忧,问:“阿耶阿母,若是庾氏不同意退婚呢?”

苏氏收回帕子,神色转为冷淡:“不同意也得同意。”

庾五郎做了那档子事,有什么脸面不同意?

谢司徒拍拍幺女的脊背,安抚道:“阿鸾且放心,父亲定会办妥的。”

这下谢钟情终于放下心了,一手拉着母亲的手,一手抓着父亲的衣袍,“那阿耶阿母,今晚我们一块儿用膳。”

谢司徒心中欢喜,目露星光,期待地看向爱妻,见苏氏点头答应,他脸上也立马露出了笑意,眼中多了丝热切。

苏氏命锦妪下去备膳,自己与女儿闲聊,谢司徒在一旁时不时插一句,一家三口相处融洽。

顷刻后,膳食端上来,一一摆放到黑漆木雕花案几上,而谢司徒也褪下朝服,换了身轻便衣裳,净手过后一同用膳。

用过膳后,谢钟情回了自己的潇湘院,将空间留给父母独处。

回院子的路上,谢钟情遇见了自己的嫡长兄谢大郎谢环。

陈郡谢氏乃名门望族,是四大顶级门阀之一,谢氏如今的郎主正是谢钟情之父谢司徒——谢爻,其有二子三女。

嫡长子谢环,字无咎,乃先夫人王氏所出,如今二十又三,已婚,妻子为清河崔氏女。

第二子为庶出,是如夫人夏氏所出,名瑗,字美瑾,今二十又一,未婚。

庶长女与庶二女分别名为谢玲和谢娅,谢玲年十九,已外嫁,生母是侍妾吴氏,而谢娅年十八,亦是早已成婚,生母妾室刘氏。

而谢钟情则是谢爻的幺女,将将及笄,乃继室苏氏所出,因为是最小的孩子,出生就是父母的掌中宝,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谢环正打算去潇湘院寻谢钟情,正巧遇见了谢钟情自清风苑回来,他轻轻唤了句:“阿鸾。”

谢钟情闻声回头,只见暖黄的烛火与银白的月色照映之下,一郎君面如冠玉立在院门前。他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一双眼眸深邃而明亮,倒映着火光,犹如星辰般璀璨,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郎君此刻唇边含着温和而亲切的笑容,仿佛能融化世间的一切冰雪。

一袭青碧色广袖长衫,头戴银宝冠,横插一支白玉簪,更衬得郎君气质高雅,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温润气质。

谢钟情为之一怔,回神后轻轻颔首,道了句:“大兄。”

谢环言行举止彬彬有礼,谦逊温和,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他步履翩翩,缓缓向小女郎靠近,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犹如天籁之音,“阿鸾,听说你今日与庾五郎不欢而散?”

谢钟情稍稍一顿,暗道大兄消息还真是灵通,而后点点头,“正是。”

接着闷闷补充了句,“小妹打算与庾五郎退亲了。”

“什么?”谢环微微惊愕,长眉一拧,“阿鸾你不是与庾五郎感情……”

“那都是过去了。”谢钟情打断他。

谈及庾危意,小女郎脸色忽地冷淡下来,“他触犯了小妹的底线,自然是不能再继续了。”

“这……”谢环犹疑了下,又问,“大人(父亲)同意了?”

谢钟情点头,“阿耶同意了。”

谢环见此也明白了。

也对,大人素来不都是对这对母女俩言听计从的么。

就连苏氏辱骂他,他都能忍受,苏氏说不想自己夫主有别的女人,大人便将三个妾室远远送走。

如今小妹退个婚,又算得了什么呢?

谢环又小心觑着小妹的面色,见她眼眶红红的,想来是哭过了,便又是一叹,道:“阿鸾若不再考虑考虑?大兄怕你来日后悔。”

毕竟小妹与庾五郎的感情,是整个建康都看在眼里的,人人都艳羡的一对佳偶。

阿鸾年岁尚小,想一出是一出,现在生气了想退婚,若是退了之后又后悔了呢?

谢钟情却坚定摇头,语中忍不住带上怨气,“君若无情我便休,他敢背叛我,我便弃了他!”

谢环被小妹身上的爆发出来的怒火唬了一跳,见小女郎气鼓鼓的模样,只觉又可爱又好笑,同时也心疼。

成,看来是铁了心了,既然大人也同意了,那他自不必多管了。

随后谢环转移了话题,自身后小仆手里拿了一方红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块华美的玉珏。

他将小匣子递给谢钟情,笑道:“阿鸾,这是大兄此次外出得来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谢钟情接过,打眼一看,这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立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下方穿了流苏,适合当禁步。

小女郎只一眼便喜欢得紧,欢喜对谢环道:“多谢大兄,阿鸾很喜欢!”

谢环宠溺一笑,“你喜欢就成。”

谢钟情因为母亲的缘故,与家里的其他兄姐关系都不大好,只与大兄谢环要好些。

谢钟情儿时长得玉雪可爱,谢环一见到就喜欢她,将这个小妹妹宠在手心里的。

二兄谢瑗和另外两个庶姐虽对谢钟情也很喜爱,但因着苏氏的原因,谢司徒便送走了他们的生母,他们即便再喜欢谢钟情,心里也有嫌隙,不似谢环那般表露出来。

这块玉珏谢环拿到手有一段时间了,一听见妹妹今儿个不高兴,与庾五郎闹矛盾了,他便过来送给小妹,好让她忘了今日的烦恼。

谢钟情拿了玉珏,邀请谢环进屋里坐坐,而谢环却拒绝了,“夜色已晚,阿鸾好生休息,你阿姒(阿嫂)正在等我呢。”

“那成,多谢大兄的美玉,阿鸾很喜欢,大兄慢走。”

谢环笑着应了声,而后落落转身离去。


谢钟情告别兄长,转身进了自己的潇湘院。

甫一进门,她脸上的轻松与喜悦骤然散去,眼底多了浓重的疲惫与悲伤。

她将手里的盒子交给芙儿放好,又让仆人备水洗漱,随后就寝。

这一夜,谢钟情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思绪如乱麻般交织在一起,既矛盾,又痛苦。

她与庾危意相爱已有一年之久,这期间,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份感情之中,付出了真挚的情感,如今要割舍,谈何容易?

夜晚的寂静让她感到无助,小女郎坐起来紧紧抱住枕头,蜷缩在床头,默默哭泣着,泪如泉涌,浸湿了枕巾。

少女的一颗心如同被撕裂、被针扎一般疼痛,无法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

长夜寂寂,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疲惫和悲伤的重压下,她渐渐沉入梦乡。

梦中,她见到了庾危意,那个曾经带给她无数温暖和快乐的少年。

在上巳节这美好节日中,年轻郎君会向心仪的女郎赠送芍药以表情意。

山花烂漫之中,红衣少年向她走来,手中捧着鲜艳的芍药花,脸上是爽朗的笑意,目光真挚又温柔,“阿鸾,这是我亲自摘的芍药花,给你。”

谢钟情怔怔看着他,被庾危意眼里的柔情包裹着,一点点融化。

“多谢……”

她羞赧又欢喜接过少年郎手中盛开的粉白色芍药,玉白双靥晕开红云。

见她收下花朵,庾危意脸上笑意更甚,“阿鸾,随我来!”

他们相约一同去欣赏凤台山的樱花,享受春日的浪漫之景。

那时的庾危意,笑容灿烂而真诚,他的温柔和关怀仿佛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舒适。

可是眨眼间,风云变幻,一切都变了样。

蓦然间,庾危意定住了身,呆呆望着一个方向。

谢钟情察觉到他的异样,回头不明所以看向他,“昭之,怎么了?”

庾危意没说话,下一瞬,他忽地转身离去,抛弃了她,奔向远方,那里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谢钟情愣在原地,茫然失措,急切呼唤着庾危意的名字,“昭之!昭之!你去哪儿?”女郎声音满是不解与哀伤。

然而,庾危意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他奔向另一个陌生女子,眼神炙热,仿佛那个女子才他的心头至宝。

他拥抱那个陌生女子,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仿佛谢钟情从未存在过。

这一幕,让谢钟情的心痛得无法呼吸,她试图追上庾危意,但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移动半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庾危意牵上那个女子的手,二人相携而去,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外……

翌日一早。

谢钟情才刚睡醒,发现枕头全是泪痕,眼睛也是红彤彤的,芙儿见了担忧不已。

正在洗漱的时候,便有仆人来报,说是庾五郎来了。

“女郎,庾五郎求见。”

谢钟情想也没想,喑哑着声音,“不见。”

她必须心狠,若心不狠,昨夜的梦境就是她的来日!

不,已是现实,昭之已经有了别人!

背叛者,不配被原谅。

庾危意求见谢钟情不得,只能先去拜访谢氏女君,自己未来的外姑(岳母)。

苏氏听见庾危意来了,神情淡淡,一双黛色蛾眉轻轻颦蹙了下,而后摆手示意锦妪:“让他进来吧。”

“喏。”

锦妪依言退下。

须臾,只见一名身着艳红色锦缎制成的广袖长衫的翩翩少年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少年身材高挑,身姿犹如苍松般挺直,行动起来却又如风般轻盈敏捷,一头长长的墨发高高扎起,行动间随风飞扬,他身上的衣袍随风烈烈作响,显得既洒脱不羁又极具风度,而那张俊郎面庞更是充满了蓬勃的朝气,似是能够感染周围的一切。

待行至苏氏跟前时,少年停下脚步,先是稍稍弯下腰去,双手抱拳向前作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危意拜见夫人,给夫人请安!”

声音清脆响亮,语气诚恳谦逊,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贤侄免礼,请入座吧。”苏氏随意道。

“多谢夫人。”

仆人迅速摆榻设几,庾危意褪了长靴,敛袍跪坐到高足榻上。

苏氏又轻轻挥手,侍女又立即给庾危意奉上热茶,庾危意点头谢过。

庾危意落座后,苏氏坐正了身子,端着得体的微笑,然这笑意却不达眼底,她目光清凌凌直视庾危意,启唇道:“贤侄来得正好,妾身听阿鸾说了,五郎昨日好兴致,出征前还有心情临幸美人......”

“不!不是!”庾危意大惊,没想到谢钟情已经向父母坦白,更没想苏氏这般直白,他急急解释,“那都是是误会!夫人你信我!”

“哦?误会?”苏氏端起面前漆木镶螺钿矮几上的彩釉茶盏,闻言眉头微扬,“贤侄的意思是,阿鸾在撒谎了?”

“不,危意并非那个意思。”

庾危意想解释点什么,却又难以启齿,只得着急道:“是阿鸾看差了,侄儿我与那姑子什么也没做!”

是还没做成,便被阿鸾打断了,他也不敢再继续了。

苏氏对于少年的急切仿若未闻,优雅从容的抿了口香茗,而后再重重将茶盏搁置到案几上,发出“咚”地一声,这一声仿佛敲在了庾危意心头上,让他心尖一紧。

“哼!”苏氏脸色骤变,从容消失,冷哼了声,收手放到膝盖上,挺直了腰板,目光凉凉射向他,“少给我狡辩,阿鸾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

庾危意摇头,“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你敢说你没纳妾的心思?你敢说你没打算诓骗阿鸾嫁与你后再纳几房妾?到时反正已板上钉钉,我们阿鸾只能忍气吞声过一辈子,是与不是?”

庾危意略略心虚,但还想再辩两句,“我......”

“闭嘴!”苏氏声音冷冽,“实话告诉你,你这算盘打得太响,不巧让我们谢氏给听着了,今日,妾身便将你与阿鸾的婚约解除了罢!”

“不行!!!”

庾危意倏地起身,神色激动,“我都说了是误会,我与那姑子真没发生什么!我没对不起阿鸾,我没背叛她,这婚我不退!”

庾危意忍下心里的惊怒,两步立到苏氏面前,振振有词,“且不说,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态,我大兄、二兄和三兄已故,四兄卧病在床,庾氏嫡脉仅剩我一个男丁,为家族开枝散叶的责任落到了我头上,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我对阿鸾是真心的!我心里只她一人,即便将来纳妾,那些妾室也绝不可能越得过她去!”

苏氏听后更觉可笑,微扬着脸,审视着面前的高挑少年,不徐不慢道:“所以,你觉得,男子就该三妻四妾?”

庾危意讷了讷,想起谢夫人最是善妒,谢司徒的三个妾室因她一句“我不喜欢有妾室的脏男人”,便全都被送走,他气焰低了低,闷闷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身不由己......”

他的四个兄长,自幼同父亲去了北疆,妻妾都没一个,大兄他们出事时,皆尚未来得及为家中留下半滴血脉。

阿母悲伤欲绝,几度哭昏过去,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甚是着急啊。

在得知他也要上战场时,母亲担忧他如同几个兄长一样一去不回,这才强逼他宠幸了雎儿,争取留下一儿半女......

他不想母亲为难,阿鸾会理解他的苦衷的......

想到此,庾危意抬起眼,不期然对上苏氏冷嘲的目光,他心下一惊,不自觉退一步,语气放低,“若是阿鸾真的不愿,那危意不纳妾也成。”

左右先将阿鸾娶回家,其他以后再说。

其实还真让苏氏猜对了,庾危意还是想纳妾,若是谢钟情同意最好,不同意就瞒着,若哪天东窗事发时,阿鸾已经嫁给了他,还有了孩子,为了孩子,为了家族,阿鸾总不会说和离就和离的。

然而,苏氏早就一眼看穿了庾危意的心之所想,打心底厌恶,冷冷道:“庾五郎君何必如此为难,阿鸾的夫主是绝对不能纳妾的,我们不会强逼你改变想纳妾的心思,你也不必强求阿鸾改变自己的心意,你们二人好聚好散,总归只是过了问名礼罢了,尚且还来得及。”

“不!都说了我不同意!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他追求了阿鸾那么久,好不容易打动了阿鸾,与阿鸾两心相悦,又好不容易走到议亲的地步,才不会为这点小事就退亲呢!

“你不同意?”苏氏敛神,定定看他。

“对,我不同意!”少年郁躁又坚决。

而苏氏则冷睨了眼,“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又道,“你母亲早已不满阿鸾多时,倒不如趁现在把亲事退了也好。”

“没有!”庾危意连忙打断,“母亲没有不喜阿鸾。”

“是吗?”苏氏反问,“那到底是谁说我的阿鸾是老妒妇养出来的小妒妇?”

“不是,那都是谣言。”

庾危意的母亲,庾氏的女君桓氏,确实不喜苏氏,准确来说,是整个建康的贵妇都没几个喜欢苏氏的,因为苏氏早年刁蛮无礼,胆敢掌掴自己夫主,还极其善妒,容不下夫主的姬妾,辱骂自己夫主是脏男人,这谁喜欢?

可偏偏,那谢司徒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非她不可,哪怕抢也要抢来做继室。

起初苏氏是不答应的,她三番五次逃跑,但都被谢氏的人抓了回来,直到她怀孕才歇下了逃跑的心思。

自打苏氏生下谢钟情后,谢司徒更是对母女二人千依百顺,容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

而谢钟情在母亲苏氏的熏陶下,自小就放言,坚决不允许自己的夫主有她以外的女人。

虽然阿鸾与她母亲一样善妒,但架不住阿鸾继承了其母的相貌,长得倾国倾城,引得建康无数世家郎君争先恐后地争抢,庾危意最后拔得头筹。

谢钟情这样的无礼要求,以前庾危意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左右他是家中五子,凡事都有上面的兄长顶着,可问题是,眼下不一样了,阿兄接二连三出事,轮到他挑起家中的担子了。

只能对不起阿鸾了,放手他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

庾危意拱手:“谢夫人,这些话我母亲没说过,这其中可能多有误会,母亲其实很喜欢阿鸾的。”

苏氏淡淡一笑,笑中带讽。

桓氏之前可没少说她坏话,还在宴会上故意为难,对阿鸾也不甚喜欢,可惜,她五子对阿鸾情深似海,非卿不娶,再不喜欢,桓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以前看在庾五郎对阿鸾真心实意,她便不做计较,而今庾五郎有意背叛阿鸾,她还忍什么?


“五郎,你未免太贪心了些,既要阿鸾又想要美妾?享齐人之福呢?

可我们阿鸾不是别的女郎,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可明白?”苏氏换上轻柔的语气道。

“为何?”庾危意上前一步,“别人都可以,怎么阿鸾就不行了?这世间女子不都是这样过活的吗?”

“都是这样那就是对的吗?”苏氏沉声反问。

庾危意不吭声,轻微别开眼。

然而沉默便是答案。

苏氏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不耐地挥挥手,“既然你实在想纳妾,又何必勉强自己屈就阿鸾,你倒不如换一个大度的妻子,到时候随便你想纳几个就纳几个。”

“不行,我就要阿鸾!”庾危意矢口否决。

苏氏稍一顿,目光沉沉如深潭看向面前的少年郎,“我们没强人所难,你倒敢强逼阿鸾,你何来的脸面?说的好像阿鸾除了你,就嫁不出去了似的!”

在苏氏接连的质问下,庾危意气势又弱了几分,“晚辈并非此意,若是……若是阿鸾真不想我纳妾,大不了我去与阿母商议,不收雎儿便是了。”

谢氏如此这般坚决,出了阿母所料,他只得先妥协,好在这一切都还没太晚。

要让他放弃阿鸾,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爱阿鸾至深,此生至死不渝,放弃阿鸾,那就是在剜他的心肝啊!

然而苏氏却已懒得与他废话。

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慢悠悠呷了口茶,而后淡淡吩咐道:“锦妪,送客。”

“喏。”锦妪应了声,两步走到红衣少年身边,伸手做了请的动作,“庾五郎君请随奴来。”

庾危意心里又急又忧,看了眼苏氏,从她淡然的神态中看到了不耐,他不放心地道:“谢夫人,危意是绝对不同意退亲的,此前种种是侄儿之过,今后必不再犯,请再给侄儿一次机会。夫人您请歇息,侄儿告退。”

言罢,少年郎拱了拱手,穿上自己的长靴,随锦妪一道转身离去。

苏氏看着少年拂袖而去的背影,眸光深了深。

看来庾五郎是不肯轻易退亲了。

苏氏继而又是一声嗤笑。

他不肯退,难道就退不了了吗?

这事可不是他说了算。

随即苏氏心里又是一阵烦闷,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良好的修养让她忍下了这份烦躁。

这时代寻个一心一意的郎君,还真是如海底捞针呢。

谢钟情听说庾危意离开了谢府后,她才自自个儿的潇湘院出来,去往母亲的清风苑。

小女郎一袭天青色广袖襦裙,梳着未婚女子的低髻,踩着木屐,步履款款,身姿袅娜如弱柳扶风般轻盈飘逸而来。

“孩儿给母亲请安。”

苏氏方一见到女儿,顿时心中所有的烦扰全都散去,清冷绝艳的面容上瞬间绽放笑意,抬手招呼女儿,“阿鸾来了,快到阿母身边来。”

“唯。”

谢钟情低低应了声,便提着裙裾优雅行至母亲榻边,褪了木屐,敛了下裳同母亲一起跪坐好。

苏氏拉过女儿的手,温声问道:“阿鸾可有用过朝食?”

“用了的。”

闻言,苏氏点点头,又命锦妪去备一些甜点过来。

小女郎挨着母亲,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问:“阿母,您方才与庾五郎说什么呢?他可同意退亲了?”

说到这个,苏氏一叹,神色中多了几分疲惫,“方才母亲正与他说这事呢,但他并不同意。”

“不同意?他凭什么不同意?”谢钟情眉心一蹙,小脸气嘟嘟的,同时心里又是一阵阵刺痛。

苏氏转眸,看向身侧的女儿,无奈道:“还不是我们阿鸾长得太过貌美。”

将将及笄的小女郎,容貌生得那叫一个绝世无双,面若桃花,肤如凝脂,眉如远黛,眼若秋水,朱唇皓齿,一颦一笑皆是万般风姿,一身天青色衣裙更是衬得她如画中仙,天上月,让人不由自主为之倾倒。

又身在顶尖世家,自幼受到良好教导,气质高华,娇俏纯真,令人不无心向往之。

也难怪庾五郎不肯放手,这颗谢氏的掌上明珠,可是他花了两年时间求来的。

但转而一想,他花了两年时间才求得苏氏与谢司徒的同意,将宝贝女儿许配与他,结果转头他就去幸美人?这算什么?

果真是到手了,就不珍惜了!

“我不管,”谢钟情可不是会委曲求全的人,她骨子里本就是娇纵的,她对母亲撒娇道,“阿母,无论如何,我都不要嫁他了!”

“那你嫁谁?退了婚后,你可仅有两年时间了。”

大晋的法律是女子十三到十七岁嫁人,若到了十七还未嫁,官府强制配之。

“阿母,我不嫁他,相比庾昭之,我宁可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只要那人洁身自好,此生只我一人就成,至于感情?可以婚后慢慢培养。”

后面还有一句,培养不来也没关系,她也不必强求,只要夫主敬重她就成。

苏氏摸摸女儿的秀发,眉眼弯弯,“好,都听阿鸾的,总归还有两年时间,再仔细相看相看,不急。”

谢钟情点头,“嗯,听阿母的。”

小女郎依偎在母亲身边,静静不言,思绪百转千回。

真爱的背叛,原来这么痛啊,痛得她永生难忘,对庾危意的怨恨也是此生难消。

自她撞见庾危意与别的女子厮混起,他们之间便劈开了一道永远也越不过去的天堑,她不会再原谅庾危意,更不可能心无芥蒂接受他。

何必互相折磨一生,倒不如早些离散。

……

庾危意失落又忧心忡忡地离开了谢府,而姨兄楚王正在马车里等他。

晋离亥斜斜倚靠着凭栏,手中麈尾腰扇轻摇,端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美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见姨弟庾五郎耷拉着脑袋出来,便知晓事情不简单,立马坐正了身子。

在庾危意上了马车后,晋离亥着急问:“情况如何?”

庾危意摇摇头,抿了抿嘴,道:“谢氏有意退婚。”

“什么?!”晋离亥直接惊呆了,瞪大了一双凤眼,“就因为这个,他们就要退婚?”

庾危意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同意。”

晋离亥小心观察着姨弟的神情,又试探着问,“谢女郎怎么说?”

“我没见着她。”

“她不想见你?”

庾危意木木点头,自顾自地摩挲着手里的红绳,那是昨日他在水池里捞回来的平安符。

晋离亥又问,“那你见的是……?”

“谢夫人。”

“是谢夫人说的要退婚?”

“嗯。”

“所以退婚到底是谢夫人的意思,还是谢女郎的意思?”

庾危意回想刚刚苏氏的态度,心又是一沉,道:“看谢夫人的神情,是阿鸾也有意退婚。”

“真假?阿鸾不是与你感情极好吗?她真同意?”晋离亥神色激动,半个身子直起,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麈尾腰扇。

庾危意此时心里沉闷得很,回想起昨日阿鸾泪流满面的模样,他的心又冷又疼,乍然间,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是惊怕。

怎么就偏偏让阿鸾遇见了呢?

明明他已决定好了一切都瞒着阿鸾的,怎么就让阿鸾进府了,并且还没有人通传,就这么让阿鸾抓了个正着。

他昨夜一整宿都没睡下,满心忐忑,担忧阿鸾使性子。如今阿鸾不肯见他,不听他解释,还有意退婚……

怎么办,他好像要把自己的宝贝弄丢了,他也不想的……

阿鸾……阿鸾……

庾危意身上的气息越发低靡,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晋离亥见了有些心疼,到底是自己的亲姨弟,遂安慰道:“昭之,你也别太难过了,说不定只是谢女郎一时气急罢了,待过明日,你再去与她道歉,同她澄清,表明自己绝不纳妾,再卖个惨,谢女郎说不定心一软,此事便掀过去了。”


“真的吗?”庾危意目光移过来,带着点期盼,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是如此期望的。

晋离亥被姨弟这眼巴巴的目光看得略略心虚,摸摸鼻子,目光闪烁,道:“阿鸾与你的感情,我们都看在眼里,又哪里是说舍得便舍得的?只要你肯放低姿态认错,阿鸾会与你重归于好的。”

虽然庾危意并不认为自己纳妾有什么错,但既然阿鸾不喜欢,那他就去认错吧。

“如今阿鸾不愿见我,”庾危意抬眼看向表兄,“叔俞,你可有什么法子,让我见见阿鸾?”

晋离亥想了想,又听庾危意道:“再过四日,我可就要出征了!”

晋离亥无奈一叹,亦是一筹莫展的模样道:“时间太紧了,近几日也没见哪家要举办什么宴会,若是想见谢女郎,只能单独邀约她了。”

庾危意闷声:“要是约不出来呢?”

晋离亥一默,继而无语,“那你翻墙吧!”

这本是玩笑话,哪知庾危意一听,当即眼睛一亮,“好主意!”

晋离亥:“……”

不是,你当真了?可别啊!

晋离亥转而又尴尬道:“昭之,姨兄开玩笑的,翻墙实非君子所为……”

他试图挽救点什么。

而庾危意却说:“这都不重要,哄好阿鸾才是重中之重。”

晋离亥:“……”

我这该死的嘴。

马车悠悠前行,晋离亥把玩着手里的腰扇,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看向庾危意,道:“昭之,你真不纳妾了吗?”

庾危意沉吟一瞬,回道:“既然阿鸾不喜,那便罢了。”

“这哪成!”晋离亥又有些不赞成道,“姨母那里怎么办?庾氏嫡脉可只你一个儿郎了!你四兄双腿已废,子嗣艰难,庾氏的希望可寄托在你身上了!要是连你也……”

晋离亥欲言又止,一副为姨母、为了庾氏思考的模样。

不是他诅咒自己姨弟,而是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能预判下一瞬会发生什么。

晋离亥唉声叹气,“昭之,不是姨兄要离间你与谢女郎,而是姨母太不容易了,她也是为庾氏着想,就指望你离去前能留给一儿半女呢。”

庾危意垂头丧气往后一靠,“我何尝不知,只是阿鸾生气了,要与我退婚……”

他不能没有阿鸾。

晋离亥看红衣少年那为难的模样,他神色一个激动,差点说漏嘴,好在关键时刻又生生忍住了,转头看向窗外,道:“昭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姨母吧。”

闻此,庾危意陷入长久的沉默。

……

是日下午,谢司徒早早自官署下值,带着谢大郎和谢氏的仆人去往庾氏府邸。

庾氏女君桓氏一听仆人说谢司徒与谢大郎君来拜访,便知晓情况不妙了。

今早五郎说谢氏有意退亲时,她是纠结的。

既舍不得谢氏这么个顶好的世家,又觉得谢女郎像她母亲苏氏那般太过善妒了些,委实不适宜做士族女君。

而今谢氏直接来人了,她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可既人都来了,她总不能避而不见,遂让人引至花厅。

谢司徒大摇大摆进门,穿过垂花门,走过曲折回廊,来到花厅,谢环紧步跟在父亲身后。

桓氏已命人备好坐榻,见人来,立马笑脸相迎,“谢司徒光临寒舍,妾身有失远迎,请请请,快快请上座。”

庾危意也跟在母亲身边,拱手:“侄儿见过谢世叔,见过无咎兄。”

可当他目光转向后,瞧见后面谢氏家仆提着的一对大雁,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心凉了又凉。

谢司徒父子果真是来退亲的!

谢司徒回以一礼,与桓氏一同入座,而谢环则坐到庾危意对面。

落座后,谢司徒全然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庾夫人,昨日令郎做的那档子事,小女已悉数告知与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两孩子并不适合,这亲还是罢了……”

“不行!”庾危意猛地一拍案几,倏地站起身,双眼瞪得浑圆,满脸涨得通红,愤怒地吼道,“我不同意!”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有一团火焰在心中燃烧。

他无法接受谢氏真要退掉自己与谢钟情的婚事,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庾危意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他感到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与不甘涌上心头,他又强调,“我不同意!”

谢司徒脸上挂笑,“贤侄勿恼,这不是你之过,只是你们二人性格并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之前还好好的!”庾危意不依不饶,脖子都憋红了。

桓氏冷喝一声,“五郎,坐下!休得无礼!”

庾危意看了看冷脸的母亲,又看了看淡然的谢司徒,最后气恼地坐回坐榻上,眼睛直勾勾望着谢司徒,满眼的不同意。

见儿子安静了,桓氏这才命人给谢司徒父子上茶,赔笑道:“谢司徒,这事未免太操之过急了,何不让两个孩子自己再商量商量?”

昨日才撞见,今日就火急火燎来退亲了,谢氏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些,是真不给点时间调周旋。

“这事,小女已想了一整日了,内子也同意她的选择。”

桓氏却不赞成蹙眉,“令嫒年纪尚小,你们怎么能让她胡来呢?不过是两个孩子闹了点小矛盾,这就将好好的一门亲事退了,说出去多不好?”

桓氏言外之意就是,谢钟情因为未婚夫与别的女子有肌肤之亲而退亲,传出去了,那不就妥妥一个妒妇了吗?

再加上她生母本身名声也不太好,她若顶着一个妒妇的名声,看谁家敢娶她回去做女君。

谢司徒神色始终从容自若,他理了理衣袍,道:“这就不劳庾夫人担心了。”

阿鸾随她母亲,生得美艳,建康里多少儿郎眼巴巴想求娶呢,缺他一个庾五郎了?

见谢司徒态度坚决,庾危意心急不已。

少年人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决绝,“谢世叔,这个亲不能退!我之前做错了,今后一定能改,一切尚都来得及,还请世叔给侄儿一个机会。”

言罢,庾危意拱手深深鞠躬。

他要让谢司徒知道,自己对谢钟情的爱是坚不可摧的,任何人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然而,面对少年郎信誓旦旦的话,谢司徒不以为意,浅浅呷了口茶,评价了句,“这茶甚苦。”

而后他悠悠放下茶盏,这才抬眼看向庾危意,好整以暇道:“如今五郎方知为错,那之前干什么去了?你明知晓阿鸾眼里容不得沙,明知晓她的底线,又何故去犯?”

接着,他又从鼻子里哼了声,“说白了,就是没将阿鸾的话放在心里。”

就是想试探试探阿鸾到底肯不肯为他妥协,可惜啊,阿鸾不肯!

若这次成了,不知以后阿鸾还要忍受多少委屈呢。

他的掌上明珠,可不是会委曲求全的!

谢环也是叹气,“分明在与阿鸾相交前,你便已经答应了小妹,绝不辜负她的,如今……哎,罢了罢了……”

想起昨日阿鸾的眼泪,庾危意一脸愧疚,“世叔,这次侄儿做错了,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少年说得情真意切,谢司徒却摇摇头,“晚矣。”

“不晚!还请谢世叔让侄儿见阿鸾一面,我会向她解释明白的!”

他会跟阿鸾解释好他的不得已,若是阿鸾仍不理解,那他也只能认了,终生不纳妾。

谢司徒却不想同庾危意废话这些,招招手,让身后的家仆将两只活蹦乱跳的大雁送过来,“这是你们提亲的大雁。”

随后又从袖中取出一张贴子,“这是两家互换的庚贴,你们收好。”

“不!!!”

庾危意又再次猛然站起身,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庚贴,心中绝望喷涌而出,他崩溃难抑。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手指微微颤抖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眼眶在刹那间变得通红,少年神情仿佛被撕裂成无数碎片,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眼神空洞而迷茫,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布满了痛苦与哀伤。


“五郎!”桓氏蓦然大喝一声,又重重一拍案几,“规矩呢?”

庾危意瞬间噤声,然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谢司徒,满眼乞求。

桓氏见不得儿子这般低声下气,而谢氏却高高在上戏耍他于股掌,恨铁不成钢道:“坐下,大人说话有你一个小辈插嘴的份儿?!”

庾危意性子倔强,认定了的事,几匹马都拉不回来。

他认定了谢钟情,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的。

早知谢氏如此决绝,他便不听取母亲的意见纳妾了。

少年就定定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得桓氏火气更大,脸都气红了。

瞧瞧,瞧瞧,真是她的好儿子,为了个女人连庾氏的脸面都不要了!

明明人家都已经上门来羞辱人了,五郎倒好,还巴巴上赶着自取其辱!

她早就觉着那谢钟情不是什么良配!

长得跟她母亲一个样的妖媚,勾得男人失了理智,还是个善妒成性的!当初就不该放纵五郎去接触谢钟情!

桓氏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啊!

谢司徒施施然起身,“成了,东西已经送到了,还望庾夫人将小女的庚贴拿来。”

见父亲起身,谢环亦是立即起身。

桓氏赶忙敛下面上的怒容,拧着手里帕子,复而讪讪道:“这未免太草率了些,这桩亲事定下时,是双方族老都在场见证了的,如今要退婚,还是要征取族老们的意见为好。”

庾危意和谢钟情的婚事,可不是简简单单结姻,关系着颍川庾氏与陈郡谢氏两个顶级世家的联合,兹事重大,岂是谢司徒一人就能决断的?

哼,谢归远就是仗着她夫主不在,父子俩上门来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谢世叔!”

就在这时,庾危意噗通一下,竟直直跪到谢司徒面前!

红衣少年身体微微颤抖着,内心痛苦又懊悔,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以表达自己的诚意和悔过之心。

“五郎!”桓氏失声。

看到儿子如此没骨气,桓氏又是痛心,又是难堪!

少年眼中渐渐浮现出无尽的悲伤和恳切,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谢世叔,侄儿知晓自己犯下了大错,我对不起阿鸾,但此并非我本意,侄儿愿意改正,只求您能给我一个机会,让侄儿弥补过错。”

谢司徒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对庾危意这般的举动,他浑不在意。

倒是谢环,脸上露出一丝意外,正式审视起面前这个一腔真挚的少年郎。

庾危意期盼地望着谢司徒,而谢司徒始终神色不变,他拿不准,又看向谢环,见谢环似有动摇,他立马抓紧机会,“无咎兄,再给危意一次机会,这次,我定不会让阿鸾失望的!”

谢环定睛瞧了他一眼,摇头,目露不解,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庾危意听后整个人都垮下了身子。

他其实对纳不纳妾不甚在意的,是母亲苦苦哀求他,要他在出征前留下个血脉,他这才……

而且,男子纳妾本就没错啊!

为了阿鸾,他没错都低头了,恐怕整个建康都难再找出这么爱阿鸾的郎君了,谢氏就不能原谅他一次吗?

见行不通,庾危意又道:“今日退亲且不算,请谢世叔再给侄儿一点时间,我会同阿鸾解释好的。”

言罢,他重重磕头。

“咚咚咚!”

“五郎……我儿……”

此时此刻,不说庾危意了,桓氏也是追悔莫及啊。

她没想到小儿子会为谢氏女郎做到这般地步,更没想到谢氏这般绝情。

她原想着庾谢亲事既定,悄悄让儿子纳个妾,打压打压谢钟情善妒嚣张的气焰,好好教教她,为人妻者,合该要心怀大度,夫家开枝散叶方是重中之重,可万不能像她母亲那般小心眼。

哪知,谢钟情竟能狠下心,说退亲就退亲,可见,对她儿也不是多真心!若真是真心,怎么就不能体谅夫主纳妾呢?

少年很快将额头磕红了,点点鲜血染红了地面,而桓氏心里滴的血,比这更甚。

谢环眯着眼睛,转眸看向谢司徒,轻声问道:“父亲……?”

谢司徒负手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磕头的红衣少年,面无表情地问:“你是诚心悔过了吗?”

庾危意的动作突然一顿,随后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他猛然抬起头,连连点头道:“自然自然,侄儿诚心悔过了!”

谢司徒的目光如炬,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似要将面前之人彻底看透。庾危意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坚定无比,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然而,谢司徒心里却很清楚,庾危意并非真的诚心悔过,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要稳住谢氏,让他们相信自己已经改过自新,从而顺利地将阿鸾娶进门。

实际上,庾危意的确自始至终都不曾认为自己犯了错,他只是迫于当前的形势和压力,不得不暂时妥协并认错而已。

谢司徒沉吟不语。

房间内一片寂静。

须臾,他似是终于动摇了,无可奈何道:“如此,那就看你表现。”

“多谢世叔!多谢世叔!”

庾危意喜形于色,桓氏心下也松了口气,但转头又对谢钟情更加不喜了。

不就是纳个妾嘛,何至于此?

就非得逼得她儿下跪磕头才松口!

桓氏越想越气。

本来想挫挫谢钟情的锐气,现在倒好,她这没骨气的儿子,直接给人跪下了!

庾氏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谢司徒父子没多逗留,同意再给庾危意机会后,便转身离去,同时那对大雁和庚贴留了下来。

谢氏父子前脚一走,后脚,桓氏便抄起一棍子抽在庾危意后背上!

“咚!”

一声闷响,庾危意一个趔趄,又迅速撑着身子跪好,低垂着头,默默听母亲的训斥。

“庾危意,你骨气呢?!你战场上厮杀的毅气呢?!”桓氏厉声质问,满脸失望与气恼。

“跪天跪地跪父母,一个女郎值得你做到如此吗?!”

“这门亲事退了就退了,我们庾氏的儿郎,有的是女郎上赶着嫁,你就非得这么没志气,非那谢氏女不可?”

“你知不知道,此事若传出去,颍川庾氏的脸面往哪搁?你对得起阿母吗?对得起你父兄吗?”

“我们庾氏皆是铁血铮铮的男儿,偏偏出了你这么个混账!那谢氏女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桓氏气得脸色发青,眼睛瞪得浑圆,大声训斥着,声音震耳欲聋,回荡在房间里,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直到口干舌燥,桓氏才停了下来。

打了先前那一下尤不解气,桓氏抬起手,还想再来一下。

就在这时,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女君,不可!”

自屏风后面跑出来一个娇俏的女子,一把接着桓氏手里的棍子,娇媚的脸上挂着泪珠,楚楚可怜。

她哭喊道:“女君,不能再打郎君了!您瞧瞧,郎君都快受不住了!”

是舞姬雎儿。

桓氏瞧了眼面色灰暗的儿子,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她愤恨地将手里的棍子丢开,狠狠瞪了一眼儿子。

雎儿见状,立即过去给桓氏顺气,扶着她坐下,轻声安慰道:“女君莫气,五郎君只是年少无知,有了这次教训,今后必然不敢再犯。您快消消气。”

说完,雎儿又忙着给桓氏斟了杯热茶,恭敬地呈到桓氏面前。

桓氏对雎儿还算满意,如今她来阻止,是给了她台阶,桓氏顺势走下。

她接过雎儿手中的茶,抿了口润润喉,心情略微平复了些。

而庾危意挺直了脊背,跪在大堂中央,一言不发,神色恍惚。

雎儿着急又担忧,“五郎君,您倒是说句话了。”

庾危意终于动了,他转动眼珠子,看向心口起伏不定的母亲,看到母亲鬓边的几缕白发,他心里升起愧疚。

少年嗫嚅着发白的嘴唇,干哑着嗓子,“阿母,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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