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薄薄的衣料,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清晰传来,一下一下,稳定而有力,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的恐惧。
方秋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所有强撑的坚硬外壳在这一刻轰然崩塌。王方秋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她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浑身发抖,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也浸湿了顾凛胸前的衣襟。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恐惧都一并发泄出来。
顾凛高大的身躯微微一僵,喉结滚动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他能感觉到怀里那具瘦小身体的颤抖,那哭声像是小猫的爪子,一下一下地挠在他的心上,挠出一道道血痕。他低头看着她被勒出血痕的手腕,那些红肿的伤痕刺痛了他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在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伸出一只手,有些僵硬地、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这只受惊的小兽。那动作生涩却温柔,像是第一次学着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俯身,在她的发顶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声音低沉而克制,却带着钢铁般的承诺:"没事了,我来了。谁也不能再伤害你。"
跟在顾凛后面进来的几个武装队队员站在院门口,面面相觑。他们何曾见过自家局长这副模样?那个在战场上冷酷无情、从不动摇的铁血军人,此刻却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女子。一个个都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大气不敢出。有人悄悄碰了碰旁边人的胳膊,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局长这是……铁树开花了?
他轻轻将她抱起,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一朵易碎的花。有眼力见的队员赶紧端了个椅子过来,顾凛轻轻地将她放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拂去她脸上的泪痕,眼中满是心疼。确保她舒适后,他脱下自己的军装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那件军装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像一个无声的承诺,让王方秋感到一丝安心。
他起身,转过身,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他的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王家人身上,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让人不寒而栗。那双平日里深邃如潭的眼睛此刻像是结了冰,冷得能冻伤人。
王家爷爷看着眼前这一幕,苍老的脸上血色尽失。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比如解释这只是个误会,可接触到顾凛抬眼看过来的、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满心的惶恐和后悔。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今天可能真的闯了大祸。
"怎么回事?"顾凛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每个字都砸在院子里众人的心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落在瑟缩的王家人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的双手在身侧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微微跳动,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王老太被他看得心头发毛,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像只被逼到角落的老鼠。可嘴上还不肯服软,强撑着嘟囔:"没……没啥大事,就是家里头,给孙女说好了人家,今儿,今儿嫁人……"
她声音越说越小,眼神闪烁不定,不敢与顾凛对视,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旁边的王家爷爷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打圆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地看着事态发展。
"嫁人?"顾凛冷笑一声,那笑声比寒冬腊月的风还要冷,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他大步向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王老太的心上,让她不自觉地后退。"是指把自己的亲孙女绑起来,像对待牲口一样卖给别人,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嫁人?"
"你知道她被绑着的时候有多害怕吗?你知道她被堵着嘴无法呼救的绝望吗?"顾凛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刺向王老太的心脏,"如果我晚来一步,你们就要毁了她的一生!"
顾凛步步紧逼,王老太被他强大的气场压迫得几乎喘不过气,最后"咚"地一声撞在冰冷的土墙上,退无可退。
他猛地抬起手。
王老太吓得"妈呀"一声,紧紧闭上眼睛,皱纹密布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以为这一巴掌终究要落下来。旁边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仿佛凝固了。
然而,顾凛的手停在半空,随即缓缓放下。他的视线越过吓瘫的老太婆,落在了从头到尾杵在一旁,屁都不敢放一个的王父身上。那目光如同利剑,直刺人心。
"还有你。"顾凛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把人绑起来,逼着自己的女儿嫁人?你还配做一个父亲吗?"
王父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辩解,却在顾凛逼视下,最终只是狼狈地扭过头,眼神躲闪,不敢正视。那懦弱又麻木的样子,彻底点燃了顾凛胸腔里积压的怒火。
顾凛看着他懦弱的样子,怒火更盛,他猛地冲到王父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抡起拳头,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两记闷拳。
"砰!砰!"沉闷的撞击声在院子里响起,力道之大让王父弯下腰,发出痛苦的闷哼。那声音像是闷雷,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他松开手,王父整个人像只被戳破了气的皮球,瞬间佝偻下去,捂着肚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都呛了出来,狼狈不堪。
王老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哎哟!杀人啦!公安打人啦!"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想扑上去撕扯顾凛,或者扶起她那不成器的儿子。
可刚往前冲了两步,就被顾凛带着杀气的眼神扫过,那眼神冷飕飕的,像腊月里的冰锥子,一下子把她钉在原地,两条腿像灌了铅,再也不敢往前挪动分毫。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几个跟着顾凛来的警察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是来救人的,可没想过自家队长会直接动手揍人。这……这算怎么回事?
"局长,局长,您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一个胆子稍大点的队员,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干巴巴地劝了一句,声音却在顾凛冰冷的目光下越来越小,脚下也不敢再往前,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顾凛像是根本没听见,他松开已经软成一滩烂泥的王父,任由他瘫在地上哼哼唧唧。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院门口几个伸长脖子看热闹的队员,眼神冷得像是能冻死人,"都他妈给我转过去!背过身去!谁也不准看!"
话音未落,他抬脚狠狠踹向旁边一张无辜的八仙桌。"哐啷——哗啦!"一声巨响,厚实的木头桌面应声而裂,桌腿崩飞,木屑四处飞溅,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那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这一下,比刚才揍人还吓人。
队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暴烈动作吓得浑身一激灵,哪还敢迟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唰"地一下,齐齐转过身,面朝外墙,背对院心,一个个站得笔直,活像一排等待检阅的木桩子。有人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心里直打鼓:乖乖,队长这火气,也太大了!这王家人是捅了马蜂窝了?
王方秋也被顾凛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她挣扎着站起来,拉了拉顾凛的衣角,虚弱地喊了一声,"顾凛……别这样……"她不想他因为自己惹上麻烦。
顾凛听到她虚弱的声音,身上那股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戾气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又像是被瞬间抽走,迅速平息下来。他猛地转回身,几步跨到王方秋面前,单膝蹲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脸颊上的红肿,眼中满是心疼和自责。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事了,别怕,我在呢。"
顾凛缓缓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压下想要毁天灭地的暴戾气息。他没再看瘫在地上的王父,转而面对那几个公安。
他抬手,先是指了指散落在王方秋脚边的粗麻绳,又点了点她脸颊上尚未消退的红肿,声音不带任何温度:“绳子,伤痕。”
接着指向那个还瘫坐在地上,一脸恐惧的杀猪匠,最后视线扫过抖个不停的王老太和面如死灰的王爷爷。
“非法拘禁,故意伤害,强买强卖。”顾凛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威严,对着那几个公安,“人证物证俱在,交给你们,依法处理。”
“是!局长!”为首的公安立刻立正敬礼,随即一挥手,干脆利落,“带走!”
两个公安动作麻利地上前,一人一边,直接把还在状况外的杀猪匠从地上薅了起来。杀猪匠这才如梦初醒,肥胖的身躯扭动着,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冤枉啊!警察同志!天大的冤枉!是他们收了钱的!三百块!崭新的大团结!说是钱货两清,让我领人就走啊!”他一边嚎一边试图挣脱,奈何两个公安的手跟铁钳似的。
另一个公安则面无表情地走向王家老两口,声音平淡无波:“你们两个,也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王老太这下是彻底慌了神,腿肚子直转筋,差点瘫倒,双手乱摇,嘴里颠三倒四地嚷嚷:“不……不去!警察同志,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们是她亲爷爷奶奶,我们在管教自家孙女,这是家事……家事啊……”
“家事?”顾凛嗤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王老太那张褶子脸,“把人捆起来当牲口卖,也算家事?”
王老太被他堵得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脸憋成了紫红色,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只剩下哆嗦。旁边的王爷爷嘴唇抖了半天,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哀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彻底垮了下去。
公安可不管他们是什么心情,动作迅速地控制住老两口,推搡着往外走。王老太还在不甘心地扭动,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咒骂,却被公安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句:“老实点!”
王方秋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也失了血色,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顾凛眉头拧紧,这副样子怎么能行。他不再犹豫,手臂一伸,稳稳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很轻,没什么分量,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顾凛的心没来由地收紧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地就往她那间小屋走去。
他只想让她赶紧躺到床上,好好歇歇。他的动作尽可能放轻,生怕惊扰了她,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妥。
“不!”刚靠近那扇熟悉的门,王方秋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绷紧了身体,开始剧烈挣扎。“放我下来!我不要进去!”她双手用力推拒着顾凛坚实的胸膛,声音带着哭腔,眼睛里全是未经掩饰的恐惧和抗拒,“别带我进去……求你,带我出去!”
那间屋子,不久前还是她被捆绑、被禁锢的地方,是她绝望呼救的牢笼。现在,它像一张无形的网,光是靠近就让她浑身发冷,喘不过气。
顾凛被她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一怔,立刻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着怀里拼命挣扎、脸色惨白的人,心头掠过一丝锐痛。他想起了她送出的那张皱巴巴的求救纸条,想到了她可能经历的恐惧和绝望。
“好好好,不进去,我们不进去。”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放缓,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抚意味。大手在她颤抖的后背上轻轻拍抚,“别怕,没事了。我带你出去,到院子里去。”
他抱着她,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重新回到院子中央。阳光照在身上,似乎驱散了一些阴冷的寒意。王方秋的挣扎慢慢停了下来,但身体依然紧绷着,像只受惊的小兽,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怀里的人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王方秋猛地弓起身子,趴在顾凛肩头干呕起来,“呕……呕……”连日惊吓加上早上被家里人堵着没吃东西,胃里空空如也,除了些酸水什么也吐不出来,喉咙却像被火烧过一样,火烧火燎地疼。她的身体因为呕吐而剧烈颤抖,脸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
顾凛眉头皱得死紧,心疼得几乎要滴血。他小心地将她放下,让她靠着椅子,转身从旁边桌上拿起搪瓷缸子和暖水瓶,倒了半杯温热的水。"喝点水,慢点喝。"他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小心地托着杯子,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几口热水。他的手指轻轻拂去她嘴角的水渍,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好点了吗?"顾凛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哄一个受惊的小动物。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泪痕,眼中满是心疼和怜爱。
王方秋点点头,嗓子还是嘶哑得厉害。她靠在顾凛怀里,贪恋着这份难得的温暖和安全感。她能感觉到他胸膛里跳动的心脏,那有力的节奏让她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