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南声声南采薇的武侠仙侠小说《替亡母和离后,侯门弃女闹翻皇城南声声南采薇》,由网络作家“南声声”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声声,你……你当真有此决心?”一旁的夏震兄弟此时泪流满面。虽然他们是男子,觉得这样的行为确实打了男子的脸面。可他们更是夏清羽的亲兄长,此时只觉得外甥女太有出息,比他们两个男人强多了。殿下眉头皱起,“孤也帮不了你,除非你去请父皇下道圣旨。可凭着我对父皇的了解,这道圣旨,他不会下。”众人连连附和,就连左相也忍不住开口。“小丫头,天子旨意,哪是能说改就改的。此事也不能多议,我们在此妄议陛下,本就罪过。”在场官员无不赞同,所以在这个话头上,他们都不敢开口,也只有太子和左相能出言说两句。“我想问问陛下,当初为何要给我娘和父亲赐婚,难道他不知……”南声声扬起头,话未说完,就被大舅舅夏震一把拉住。“声声,此事到此为止,还是快些送你母亲出殡吧。”...
《替亡母和离后,侯门弃女闹翻皇城南声声南采薇》精彩片段
“声声,你……你当真有此决心?”一旁的夏震兄弟此时泪流满面。
虽然他们是男子,觉得这样的行为确实打了男子的脸面。可他们更是夏清羽的亲兄长,此时只觉得外甥女太有出息,比他们两个男人强多了。
殿下眉头皱起,“孤也帮不了你,除非你去请父皇下道圣旨。可凭着我对父皇的了解,这道圣旨,他不会下。”
众人连连附和,就连左相也忍不住开口。“小丫头,天子旨意,哪是能说改就改的。此事也不能多议,我们在此妄议陛下,本就罪过。”
在场官员无不赞同,所以在这个话头上,他们都不敢开口,也只有太子和左相能出言说两句。
“我想问问陛下,当初为何要给我娘和父亲赐婚,难道他不知……”南声声扬起头,话未说完,就被大舅舅夏震一把拉住。
“声声,此事到此为止,还是快些送你母亲出殡吧。”
见夏震满眼都是阻挠之色,似乎不想让她说完方才的话。
今日自己闹这一场,舅舅一直没有出手阻拦,唯独在方才提及陛下赐婚的缘由时,开言拦了她。
莫非其中有文章。
南声声很听舅舅的话,她一把抹了眼泪,转身看向侯爷。
“既是天子赐婚,那我就认了。只是父亲须得答应我三件事,不然女儿便一头撞死在母亲棺木前,与她同下黄泉作伴!”
众人闻言,立马便有几个官家夫人上前拉住了南声声。
这小丫头和方才那南采薇可不是一个路数。南采薇是雷声大雨点小,可这姑娘行事无所顾忌,倒是真有可能不要命的。
“你……”侯爷觉得今日自己的脸面被女儿按在地上践踏。
他恨这种感觉,恨自己在她们母女面前都是这般窝囊。
“你说,你说,你父亲都答应。”老夫人忙上前道。
南声声没有理会侯爷的反应,只顾自己开口。“其一,父亲日后不能再续弦。”
“什么!我们不同意!”未等侯爷开口,一位南氏族老便扬了扬袖子,“你母亲自嫁入南家,只出了你这么一个女儿,尚无男丁。你父亲才四十岁,不续弦,如何为南家开枝散叶!”
那族老的胡子都吹到了天上。
南声声冷哼一声,“你们南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这靠着母亲军功得来的侯爵,还能继承几代?”
“放肆!”族老的手颤抖着,却是无法反驳。
老夫人见状,甚至没有看侯爷,便做了主,立马点头,“我替你父亲做主便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只有你母亲一人,他不会续弦。”
说罢,老夫人看向那族老,对着他微微摇头。
那族老也不再说什么,拐杖狠狠遁地。
“其二,南采薇姐弟永远不能认我娘为母亲,不可拜在母亲膝下。”
此言一出,老夫人的目光动了动,满是疼惜地看向了南采薇姐弟。
这一条,是将他们的身份永远堵在了外室子女的路上。
那些官家主母都是后宅斗争的人精,怎会不明白南声声的意思。
宁安侯不能续弦,那外室姐弟又不能拜夏清羽,这就堵死了他们拜嫡母的出路。就算他们跳得再欢,一辈子也只能顶着个外室子女的名头。
这侯府嫡小姐,是有些心思的,之前是错看了。
侯爷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但他此时不敢多说什么。
“还有一条呢?”
南声声转头看向南氏几位族老,开口道。“将朝阳院恢复原状,凡是母亲所有之物,侯府其他人不可妄动一处。”
“这个好办。”老夫人立即点头,“我这就吩咐人将朝阳院挪出来,你搬回去,采薇还是住到西厢院。”
见老夫人应承的这样快,南声声不经意勾唇。只怕这老太婆没有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
“空口无凭,立字据吧。”
侯爷的耐心已经到了顶,若非太子和三皇子在这里,即便是当着这些朝臣的面,他只怕也忍不住动手打人了。
“好,立字据!”老夫人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片刻之后,一张戳了侯爷手印的字据被握在南声声手里。她将字据高举,对着众人。
“请太子殿下,三殿下,各位大人和夫人替声声见证,日后若父亲违背了此三条,还请大家做主!”说罢,南声声对着众人跪地深深一拜。
左相夫人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噙上了泪,她将南声声拉起来宽慰。
“你放心,你娘不在了,日后我们都是你干娘。”
见左相夫人这么说,其他妇人无不应承。
虽说这是场面话,但南声声依然觉得心头一暖,将字据收在袖中。
“好好好,此事既已解决,吉时耽误不得,快出殡吧。”苏林催促道。
经此一事,他对自己这位未来亲家公多了几分鄙夷,但更多的是一丝欣慰。
苏家这个未来儿媳有主意,有魄力,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日后嫁入苏家,定能将苏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更重要的是,还能管管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
得媳如此,何愁家门不旺。
这样想着,苏林竟有几分兴奋。
可苏夫人就不高兴了,这南声声不是个善茬,日后嫁到苏家,不好对付。她与南家接亲的心思倒是动摇了几分。
若南家愿意退回聘礼,她宁愿重新给儿子物色。
“殿下,我看这无关紧要之人,就不必待在灵堂了吧。”宋砚望着南采薇姐弟,缓缓开口。
太子看了宋砚一眼,随后一抬手,便有亲卫立即将两个哭成泪人的姐弟押了出去。
咳咳咳!老夫人霎时面色惨白,捂着胸口咳个不止。忽然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
“呀,老夫人犯病了。”
苏林此时没有心思再等,只高声喊了声。“快将老夫人送回房休息!”
老夫人被扶了下去,苏林看向侯爷。“这诵祭文只是……”
侯爷此时一句话也不想说,他更怕自己再提一个人出来,女儿又不满意。便只看向太子,“任凭殿下做主。”
太子眉头深深皱起,这宁安侯还真是一点事都担不得。
“殿下,微臣自请为姑母诵祭文。”
“采薇不该生病,我这就去跪祠堂,去给祖先请罪。是采薇没有的错,姐姐生气也是应该的。”
南采薇猛然拿帕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啜泣,肩头一耸一耸的。
“祠堂也是你一个外人能跪的?你难道不知,非侯府血脉的外人,别说跪了,连进的资格都没有么?”
南声声故意将“外人”二字说得很是重,缓缓抬头看侯爷和老夫人的反应。
只见两人霎时红了眼,看着南声声时双目带着明显的愤怒和隐忍。
“你又没错,跪什么祠堂!”南霁川欲将南采薇拉起来,脸上满是心疼之色。
转而又看向南声声,“你发的是什么疯,非要把采薇逼死么?”
南采薇忽然膝行到老夫人跟前,腕间翠玉镯撞得叮当响,语声啜泣不止。
“是采薇僭越了,采薇明日一早回陇西老家,再也不给侯府添麻烦……”
“我跟姐姐一起搬走,日后再也不惹表姐生气。”一直在旁不出声的南怀宴也哭着来到南采薇面前,姐弟两人相拥而泣。
“只怪我们阿娘走得早,我不该带你来皇城过寄人篱下的日子。阿宴,是姐姐对不住你。”南采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人那孤苦无依的样子,看得南霁川和老夫人纷纷挪不开眼。
侯爷更是心痛得无以复加,猛地起身。
“你非要逼死采薇姐弟才甘心?你小小年纪怎就这般善妒。为父又没亏过你吃穿,你身为侯府嫡小姐,从小就享着他们姐弟没有的尊荣,你还想做什么!”
南声声闭了闭眼,有些话她本不想说,只是今日是他们逼她的。
“我从小享的是母亲的嫁妆和她军功挣下的家产!父亲这个闲散侯爷,一个月能得多少银子,养得起这侯府吗?”
“混账!”侯爷暴跳如雷,“你是怎么与为父说话的。”
南声声心已死,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敢问父亲,他们姐弟二人从小没了娘,是我造成的吗?他们如今寄人篱下,是因为我吗?父亲为何将这些怪到女儿头上,这公平么?”
“要不是你,采薇姐弟怎会哭着要离开侯府,你还说不是因为你!”侯爷似乎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护这对姐弟的心倒是十足。
“既如此,那女儿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侯爷的手在空中颤抖,“这便是本侯娇养出来的好女儿!”
听到娇养二字,南声声心里止不住冷笑。
“既然你说采薇姐弟入不了祠堂,那你就去祠堂跪着。让那冰冷的地砖,好好磨磨你任性刁蛮的性子!”侯爷迫不及待要替南采薇姐弟出头。
“姑父不可!”南采薇忙道,“祠堂那般冷,姐姐从小养尊处优,如何受得了。采薇愿替姐姐受罚,采薇从小命贱,受点苦没事。”
“是啊姑父,阿宴也可替声声阿姐跪祠堂!”
见这姐弟二人面容诚恳,一心为南声声开脱,侯爷对姐弟二人的怜悯疼爱之心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来人,把大小姐带下去,让她跪上一天一夜,不许放炭盆!”
“不可!”老夫人一把将侯爷的手拉住,“你是如何当父亲的,怎可把孩子关到祠堂去。”
“二叔消消气。”南霁川也忙过来,“妹妹只是一时嘴快,绝无不敬二叔的意思。”
看着老夫人和南霁川那为自己开拓的模样,南声声闭了闭眼。
“父亲最好永远将女儿关到祠堂里,直到死,免得扰了你们一家团聚的清净。”南声声咬紧牙关,面上全是冷漠。
“混账!”侯爷满脸怒意,喉结滚动着咽下叹息,心中大失所望。
他也不想将南声声放入祠堂受风寒,若声声说几句软话,好言好语叫声爹爹,像采薇那样在自己面前卖个乖,他又怎会忍心这般。
想当初夏氏生了这女儿,他也是将她呵护在手掌心,从未出过差错的。
侯爷不明白,他们父女的关系何时变成了这样。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而已,莫非真的在庄子上养坏了。
既然小树长得歪,那就得扳回来。
“来人,把小姐带下去。”侯爷闭了闭眼,忍痛道。
“你就不能说句软话么?为何全身是刺!在庄子上三年,连大家闺秀的规矩也忘了?”南霁川脸上又有担忧,又满是失望。
“是啊孩子,你给你爹服个软。”老夫人语声都颤抖起来。
南声声扬起唇角轻笑。若大家闺秀的规矩是逆来顺受服软,这高门贵女她不当也罢。
两个粗使婆子上前准备架着她,却在触及南声声肩头时被她寒潭般的目光逼退。
少女脊骨笔直如松。
尽管如此,侯爷还是期望南声声开口,就算哭一声都行。
可倔强的她不仅未落泪,反而冷笑了好几声。
“那女儿便去祠堂跪着了。”南声声没有一丝犹豫便出了屋门。
“声声!”南霁川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
素白的裙裾扫过门槛时,侯爷也恍惚看见故妻出征那日的背影。
侯爷捂住心口处,口中不知呢喃着什么。他还想伸手拉住南声声,就听见南采薇猛地咳起来。
那声音,听得他万分心疼,一时便忘了再看屋外那抹孤影。
“姑父,那祠堂着实冷,我担心姐姐的身子,还是给她备个炭盆吧。”南采薇轻声道。
“你处处为她考虑,她却事事针对你。采薇啊,你太善良了。”侯爷的眼里泛起泪光。
“我们总归是一家人,不该分彼此的。”南采薇看向侯爷和南霁川。
侯爷望向屋外,气消了些,竟微微点头,同意了南采薇的话。“晚些时候,我去看看那丫头,也给她拿件披风。不过她得先跪上两个时辰!”
南采薇轻轻拭泪,“姑父这个时候过去,姐姐定然还会与姑父赌气。不如让采薇代姑父前去……”
“哼,她还赌气!”侯爷一甩袖子,方才消的气又冒了上来。
“本就不该给她炭火,是你这个做妹妹的仁慈,处处为她着想,人家还不领情。你晚些时候只需去看一眼就回。”
侯爷扯下身上大氅,玄色锦缎罩住南采薇单薄肩头,“你受委屈了,明日让账房再支二百两打首饰。天寒,莫在外面久留。”
南采薇乖巧应下,又看向满目白幡。
“放心,我马上让人撤下!”侯爷立马挥手,让人将朝阳院的白幡悉数撤下。
祠堂的穿堂风裹着冰碴子往骨缝里钻,屋内连个蒲团都没有。南声声跪在青砖上,数着供案积灰的纹路。
八岁那年被罚时,母亲不出半个时辰便送来的狐裘,裹着她出了祠堂。
如今膝下青砖冷得能淬出刀锋。
她反倒是平静至极。不过一句话也不想说,只呆呆望着南家祖先的牌位,心里满是讽刺。
这百年的世家大族,内里不过如此。
春水跪在她后面,冻得龇牙咧嘴。
主仆二人身上的衣物不算单薄,但也并不厚,还是她们从庄子上带回来的。
南声声以往留在府中的衣裳,如今都短小了许多,穿不得了。
三年时间,她也窜了不少的个头。
若是母亲还在,只怕会给她备好许多漂亮的冬衣,等着自己回府吧。
跪了两个时辰,南声声只觉骨头都要冻碎了。
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推开。
寒风裹挟着一股莫名的香气袭入祠堂,熏得南声声皱眉。
春水急忙拦在前面,满是戒备看着来人。
“姐姐,妹妹来给你送炭火了。”南采薇将鎏金手炉往供案一搁,香灰簌簌落在祖宗牌位上。
南声声未及抬头,便看见一抹艳红裙边,外罩着轻薄的白色孝衣。
孝衣外,披着一件她万分熟悉的玄色仙鹤大氅。
金线绣就的鹤羽在暗处泛着幽光,刺得她瞳孔骤缩。
那件大氅,是当初父亲三十六岁生辰时,自己送的寿礼。方才在朝阳院,父亲披着的就是它。
上面的仙鹤腾空,乃是她熬了百余个日夜绣制而成的。虽然针脚不怎么样,但南声声犹记的当初递到父亲面前时,他抚着歪斜针脚哽咽。
“这是声声的孝心,为父要穿到入棺那日。”
如今这誓言化作火盆里将熄的余烬,倒成了南采薇身上招摇的旌旗。
真是天大的笑话,南声声心中苦涩。
“姐姐这般盯着,莫不是眼热?”
南采薇拢着大氅旋身,鹤影随烛火腾跃如活了起来。
见南声声不说话,南采薇笑了,尾音裹着蜜糖般的笑意。
“姑父让我来给姐姐送些炭,知道祠堂冷,怕采薇冻着,便将这大氅随手送给我了。”
南采薇手一挥,有几个下人抬着小半筐炭进了屋。
“侯爷说,这东西原不是什么稀奇物件,左不过御个寒。上面的图样丑得很,早就不想要了。”
南声声跪得膝盖疼,她用手抚了抚大腿上的淤青,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都是妹妹不好,害得姐姐和家人不和。这不,采薇亲自送来,还望姐姐原谅。”
那抬炭的两个下人动作粗鲁,将半筐炭猛地倒进火盆,炭灰在南声声面前弥散。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还是呛得大咳了几声。
春水也跟着呛咳,忍不住抬起了头。
南声声准备给春水递方帕子,转身却见春水慌乱缩回的手背上,赫然蜿蜒着五道紫红指痕。
她猛地来到春水面前打量,再细看时这才发现小丫头颈间淤青似毒藤缠绕,裙裾下隐约可见肿胀脚踝。
“怎么回事!”南声声急切问道。
春水昨日都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晚上,就带了满身的伤。
南采薇似乎并不料,南声声这时候才发现春水的伤。
她高高在上,俯视着依旧跪坐着的南声声主仆二人,将一瓶金疮药膏叮咚就丢在了祠堂的地砖上。
“妹妹担忧姐姐的膝盖,要是疼了就涂一些药。毕竟姐姐如今爹不疼娘不爱的,只有妹妹能做个贴心的体己人。”
南采薇说着,就准备离开。
当玄色大氅的尾摆扫过南声声的双手,她一把将大氅拽抓,差点将南采薇绊个跟头。
“站住。”南声声语声冷厉。“这是怎么回事?”
春水立马缩回手,“没事,昨夜在门上磕了几下。”
磕了几下,能成这样?南声声是不信的。
那手腕处分明是抓痕,而脚踝的地方分明是钝物所击。
“谁干的?”南声声沉着脸。
春水一个劲把头往地面埋,强忍着泪花,转而强挤出一抹笑意。
可那笑太难看了。
她不敢说话。怕说出实情,姑娘会为了她出头。
她不想给姑娘惹任何麻烦。
“是奴婢不小心才……姑娘,奴婢没事的,还能跑跑跳跳呢!”春水说着,就颤颤巍巍站起来,狠狠甩了甩膀子给南声声看。
可那涨红的脸,分明是忍痛的表情。
南声声忽然想起今早那些白幡,若此时还不明白,就枉当了春水这么多年的主子。
“春水,你去把门关上。”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春水以为姑娘怕冷风,麻溜地关上了祠堂的门。
檀香缭绕中,南声声缓缓起身,冻裂的指尖抚过炭筐。
“南采薇……”南声声轻言唤道。
南采薇忽然呼吸一滞,这是南声声回府后,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这声音,没来由有些瘆人。
在南采薇诧异的注视中,忽如鹰隼擒住对方咽喉,玄色大氅扫落供案烛台。
南声声将南采薇精心描画的眉眼按在冰冷砖墙上,紧紧捏住那尖尖的下巴。
“春水身上的伤,是不是你弄的?”
那张细嫩娇艳,涂满了脂粉的脸上顿时染了一片炭黑。
“啊!”南采薇惊得花容失色。
“你辱我可以,我不想与你计较,但你为何要伤我侍女!”南声声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明艳少女的脸上少了精致,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惊诧。“姐姐,采薇没……没有……”
一抹眼泪从她眼角滑落。若南声声初次见她,只怕真要被她这副可怜的样子所迷惑。
“你用哪只手伤的她?”南声声将她一双手死死擒住,南采薇那柔弱的身躯,哪里抵得过这般力量。
“妹妹真的没有……”
娇啼未落,清脆掌掴已响彻祠堂。南声声伸手扇在少女脸上。
那力道只一次,便足以让那张精致的小脸红肿起来。
“啊!”南采薇的声音穿透祠堂屋顶,格外凄厉。
“采薇,采薇!”
原本南声声还想扇第二巴掌,冷不丁从门口冲进来好几人。
一老二少,正是侯爷带着南怀宴和南霁川。
“阿姐!”南怀宴猛地一把推开南声声,将她推了个踉跄。“表姐,你……你怎可伤我阿姐!”
南怀宴紧紧护着身后的南采薇,眼中喷薄出一抹恨意。
“逆女,你……你怎可动人打人!”侯爷猛地一巴掌,落在南声声脸上。
那力道,毫不留情,不像是对亲生女儿动手,眼前更像是一个仇敌。
“南声声,采薇好心给你送炭,你又在发什么疯!”南霁川双眼猩红,气急败坏。
南声声才被南怀宴推了踉跄,不料又遭侯爷这一巴掌,整个人顿时愣在原地。
“声声你有所不知!”老夫人急忙好言好语过来劝慰。“大夫说采薇住的屋子要气息流通。挂上了这么些东西,就阻了洁气入屋。”
“再者,采薇是因着前日接你回府,在雪里等了几个时辰,这才受得风寒……”
老夫人一连语重心长,说了许多理由。每一条在他们看来,都是正当的理由。
可这些话听在南声声的耳朵里,便是天大的笑话。
“她在雪地里几个时辰,是因为要在翠湖赏雪,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如此狼心狗肺!”南霁川忽然跳出来,“采薇若非跟我们出城去接你,又怎会到翠湖。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才染了风寒。”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听得南声声想笑,可此时她不愿与南霁川多言一句
“父亲,你也是怕这些白幡阻了外面的洁气,才不让我挂的?”南声声看向侯爷。
老夫人就罢了,她向来与母亲没有太多情分,也总觉得母亲一个女子动不动就上阵杀敌,没给侯府生儿子,是个不称职的主母。
可他宁安侯南尧,是母亲的夫君。
侯爷顿了片刻,这才道。“没错,大夫就是这样说的。采薇身体不好,你为她想着些。”
南声声看向侯爷身后,南采薇那单薄的衣衫。
她总是能在侯爷出现时,就柔弱地躲在他身后。
“是哪个大夫说的,不妨把他找来问问,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受了多少风寒,这般要死不活的。”
“声声,你是不是因着昨夜炖了那匹马,还在跟为父置气,便来挑采薇的理,你没见她都虚弱成那样了吗?”侯爷忍不住再次训斥。
“二叔,她是在跟我置气,怪我前日没有把她接回来,自己生生走了十里路。”南霁川倒是喜欢把理由往自己身上揽。
南采薇一把拉住侯爷和南霁川的胳膊。“姑父,大哥哥,采薇没事的,姐姐要挂白,就让她挂吧。采薇不想因为我,让姐姐和家人再生嫌隙。”
“若采薇这几日身子有什么不适,大不了再吐几口血。与姐姐的丧母之痛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院子本就是姐姐让给采薇住的,姐姐说怎样,便怎样。”
南采薇说着,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条白幡,踮起脚就要往柱子上挂。
只是一个不小心,脚踝一扭,整个人就倒了下来。
她面色苍白地捂住脚踝处,眼泪直流。“是采薇没用,原想着帮姐姐挂上的。”
“阿姐,你在这住了两日,病情都快好了。如今一挂白,你就崴了脚。我听说这白幡是招魂用的,是不是……不太吉利啊。”
南怀宴低声在南采薇耳边低语,可那声音分明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侯爷的神色晦暗不明,宽袖一挥下了明令。“行了,既这般不吉利,这朝阳院不许再挂!”
南声声的双手死死捏着手里还未挂出的白幡,真想将这白条缠在他的脖颈处。
良久之后,终是理智占了上风。
“我侯府都在办丧事了,还图个什么吉不吉利。祖母说了,我母亲是为国捐躯的英烈,难不成我想在院中为她挂藩招魂,还委屈了这侯府?”
“你们将大商国的亡将之魂视为不吉,你是不是想与整个大商过不去!”
其他事,她能退步。但今日此举,她绝不退一步。
侯爷惊得瞪大了眼睛,他没料到自己的孙女竟这般以质问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往日她整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便罢了,今日分明是蓄意针对,对自己大不敬!
很好。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忤逆自己。若日后翅膀硬了,还不得上了天。
侯爷气得举起双手,就要落下巴掌。此时老夫人猛地咳了起来。
她双腿不稳,被身后的两个婆子一把扶住。
“老夫人,您是不是心悸的毛病又犯了。”婆子面色如焚,“姑娘,可不能让老夫人忧心了,她的情况您是清楚的。”
“你看看你,把祖母气成什么样了!”南霁川怒斥。
“声声,你就听……听祖母一回话,好么?”老夫人沙哑着嗓子,几乎哀求道。
可南声声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侯爷见老母亲这般病态,心中万分焦急,
“怎么你一回来,这侯府就日日鸡犬不宁。你什么时候能消停些!”侯爷的语气里,三分埋怨,七分责备。
对于父亲的反应,她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在为母亲挂招魂幡这件事上,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偏袒南采薇。
如此看来,他对母亲的情分又有多少。
可怜母亲嫁入侯府十七年,从他还是宁安伯时,为他操持侯府。
“父亲可还记得,您这宁安侯,还是母亲用军功换来的。”
“住口!”侯爷忽然瞪圆了双眼。“你若再提此事,别怪为父的巴掌落下!”
南声声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怎么?父亲当初有脸接下这侯爵之位,却没脸承认是受母亲的荫蔽?你如此忘恩负义,根本配不上母亲这样的女子!”
“住口,住口!”宁安侯南尧忍不住狠狠跺脚,鬓间青筋暴起。
他平生最厌恶之事,其一是夏清羽对他的官途指指点点,其二便是有人拿他与夏清羽做比较,说他不配。
自己这侯爵之位却是是夏清羽用军功为他秋来的,可那又如何?她嫁入侯府,不就应该为了侯府基业努力吗?
不然,南家娶她做什么?
犯得着一次又一次将此事提及,让他南尧的脸面一次次被踩在地上。
更何况,今日丧他脸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南声声,还真与她那豹子一般的母亲如出一辙。
反观采薇,那柔弱的样子只想让你呵护。
原本昨夜看到她手背的伤,还起了些同情心,想着今日来问问采薇,是不是下人办事不力,在炭中混入了棉絮。
如今看来,丝毫没这个必要了。采薇那样良善的女儿,怎会陷害如此跋扈的南声声。
“来人,把院里的东西全部撤了!带下去,统统烧掉。”
“我看谁敢!”南声声死死护着已经挂好的白幡,不让忽然出现的家丁小厮触碰半分。
“你当真如此顽劣!”侯爷的忍耐似乎已到了极限。
“姐姐,你别说了,看把祖母和姑父气的。”南采薇适时道。
说完还不忘上前两步,似乎是想拉住南声声的手求和。
可就在触碰到她受伤手背的那一瞬,南采薇猛地用力,南声声疼得一把将她甩开。
南采薇啊了一声,顺势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采薇!”侯爷情急之下忙上前将人扶起,良久之后南采薇缓缓睁开眼,随后便泪如雨下。
也不知是演戏,还是情到了深处,竟说得侯爷双眼滴泪,那模样竟比在夏清羽灵前哭灵还要伤感。
“如此看来,那对姐弟也是个可怜的。”灵堂内有心软之人,开始唉声叹气,看向南采薇时,脸上少了许多责备。
南声声心中冷笑,她竟不知自己的父亲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卖惨,知道不能正面回答问题,便企图用这样的方式为他们姐弟笼络人心。
“父亲你怕是糊涂了,他们姐弟自小失去母亲,跟我侯府有什么关系?”
南声声看着侯爷的眼睛,咄咄逼人地走到他面前。
“这难道不是他们爹的过错?难道他们的娘早逝,他们爹也死了?”
侯爷听得脸色一变,这丫头竟然咒自己!
奈何此时他不能反驳一句,生生将自己憋得面颊通红。
“父亲要好心安顿他们,我不反对。可这是南采薇打翻母亲长明灯的理由?是她私自侵占母亲嫁妆的理由?她若想要首饰,大可在我母亲灵前磕头问卦,若母亲同意,我自然代母亲赐她一根不要的簪子。”
南声声扬起头,挺起胸膛,俯视着跪在太子面前的姐弟。
两厢一对比,众人对这两个姑娘的气度无不高下立判。
这表姑娘虽然凄苦,但跟人家夏将军可没半分关系,南声声说得很有道理。
“孩子。”老夫人见势头不对,颤颤巍巍走过来,抹着眼泪开口。
“原本有些事,老婆子我觉得不必再提的。可如今看来,不得不说了。”
她来到太子面前躬身一礼,“太子殿下恕罪,我们也不是滥好人。只因这对姐弟的生母,是尧儿的救命恩人。”
说到这里,老夫人一把抓住侯爷的手,母子二人陷入回忆。
“当初尧儿回陇西老家探亲,路上发了高热,昏死在路上。那时他们母亲还未出阁,不顾惜自己的名声,将尧儿从路边捡回去照看了大半月。若无那女子的帮衬,只怕尧儿早已命丧陇西。”
说罢,老夫人颤颤巍巍走过来,拉起南声声的手。“孩子,他们母亲是你父亲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呐。若无她,你便幼年丧父……”
老夫人老泪纵横,用帕子捂住脸,泣不成声。
在场之人闻言,灵堂一阵沉默。
如此说来,他们姐弟的母亲对侯府确实有恩。
如今侯府将姐弟二人接来安顿,也算是报恩。
“更何况,那日打翻长明灯也非有意为之,只是想让丫鬟去添些灯油,不想被吹倒了,那日采薇已经给你解释清楚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满是愧意。“祖母知道,将他们姐弟二人接来,对你多有忽视。你放心,祖母和你父亲日后定会加倍疼你。”
“是啊小妹。”一直跪在灵前的南怀宴见南采薇有些跪不住了,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颤,便忍不住开口。
“自你回府以来,采薇便想与你以姐妹相处,你生病了亲自来床前服侍。你被父亲训诫时,也是采薇哭着求情。她亲自为你张罗炭盆,盯着下人给你熬药。桩桩件件,做得可算周全。你何苦在这个时候为难他们姐弟?”
徐氏过来拉住儿子,低声劝道。“这是二叔一家的事,你何必多这个嘴!”
老夫人和南怀宴一番言辞恳切的话,听得众人连连皱眉。
原来是嫡姑娘对人家不满,借题发挥呢!
其实那对姐弟没有做错什么,那长明灯又不是人家表小姐打翻的,是她丫鬟无意为之,竟被南声声拿来说事。
大家看向南声声时,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轻视。
“南姑娘,做人还是知恩图报一些的好。”有自诩正义的朝堂清流之士不禁开口教南声声做人。
“身为女子,当顾全大局。侯府子嗣多了,枝繁叶茂,做女子的脸上也有光。”有官家夫人仗着过来人的身份,轻声提点。
“这侯府嫡女如此善妒,又不知感恩。夏将军那样威风,怎么养出了这样品性的女儿。幸好和苏家定了亲,否则还不知会祸害哪家儿郎呢。”
……
一时之间,声讨侯府嫡女的声音此起彼伏。
见南声声又变得孤立无援,夏拂紧张地拉了拉南声声的手,却被南声声反握住。
只见她从容走到太子面前,躬身一礼。
“殿下,请给我一盏茶的时间说几句话。”
太子与身旁的宋砚对视一眼,宋砚双目微微闭了闭。
“允了。”太子点头。
南声声看着一些重臣携带者家眷,将那些妇人们一同打量了几眼。
“请问各位夫人,可都是正房?”
夫人们闻言脸都绿了。
这小丫头好没道理,竟在这样的场合问出如此问题,简直就是对她们的侮辱。
难道她们当家主母的气度还显得不够足?
有人没好气道,“送夏将军出殡,不带正房,难不成要带妾室来吗!”
南声声闻言,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她走到方才那位提点她的官家夫人面前,福了福身。“夫人,小女想问您一个问题。”
那夫人不知南声声会跑到她面前,以为这丫头要跟自己对峙,面色有些不善。
“姑娘请讲。”
“若是您夫君在你身怀有孕时便私养外室,您当怎样?”
南声声的问题一出口,灵堂前寂静一片。
老夫人面色一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作势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南声声的手。
“孩子,别胡闹了,吉时快过了!”
侯爷的脸色也止不住紧张,一把拉过苏林。
“让川儿来诵祭文,时辰耽搁不得!”
侯爷预料到了南声声要做什么,他愿意退让一步。
宁愿今日他们姐弟二人不认亲,也不能让南声声捅出什么篓子。
不过对于苏林来说,不耽误吉时是他最看重的事。
闻言一喜,只要不让那个南怀宴认亲,想来南声声就不会闹了。
苏林正要开口,转头却遇上宋砚瞪着他的眼神。
他动作一顿,即将出口的话被吞进了肚子里。
算了,连太子和三皇子都有意等一等,自己说话压根不管用。也好,有太子担在前,陛下问起来也有由头。
想到这里,苏林干脆躲到宋砚的身后,不去看侯爷的目光。
被南声声提问的官家夫人,正是左相夫人。
朝中谁人不知左相孟道光是出了名的惧内,其妻也是出了名的跋扈。
未等左相夫人开口,孟道光就先急忙解释。“小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老夫有妻在府,无论如何是不会养外室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她拉住红梅的手语重心长。“姐姐负伤一夜,却赌气不肯见我。你去请姑父和老夫人前来瞧瞧姐姐的伤势如何。不见到她,我们都不放心。”
红梅一听,哪里不知南采薇的意思,立马就小跑着去了。
南采薇也没干等着,只跪在外面,拔高了本就轻柔的声音。
“姐姐生采薇的气是应当的,采薇心有愧疚,特意想送样东西给姐姐,以此弥补愧意。”
外面的情形被屋内的南声声听了去,不知这南采薇又想惹什么幺蛾子。
“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存的什么心思。”
春水给南声声掖好了绒毯,让门口的秋月冬雪放行。
南采薇踩着碎步款款而来,手里拿着一个药瓶。
“姐姐都是因为采薇不懂事,才遭了这些罪。妹妹没有什么可弥补的,这是咱陇西的一种特效药,专治外伤。”
说罢,南采薇伸出那药瓶,手腕处那个精致的翠玉镯子恰到好处露了出来。
晶莹翡翠戴在她的晧腕处,白嫩细腻,格外惹眼。
南声声没有伸手去接那药瓶,只目不转睛盯着那镯子,右手颤抖。
“这东西你哪来的?”她语声冷漠,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意。
“姐姐说的是它?”南采薇坦然一笑,将镯子露出更多。“姑父怜我昨晚受惊,送给采薇压惊的。”
说罢,南采薇很是珍惜地将镯子放在心口的位置,掩饰不住喜爱。
“脱下。”南声声语气冰冷,混合着一股寒意。
“啊?”南采薇抬起头,眼中露出缥缈的委屈之色。“可这是姑父给采薇的,是他的一片心意……”
“这是我母亲的嫁妆,你怎配戴着?”南采薇缓缓探出身子,顾不得背上传来的阵阵疼痛。
父亲真是将他们夫妻情分践踏得明明白白。上次拿母亲的嫁衣给南采薇改制袖口,如今又这般随意将母亲的东西送给南采薇压惊。
他有什么资格处置母亲的东西!这外室女又有什么资格戴着它!
南声声越想越气,藏在绒毯下的手紧握。
“既然这是姑母的嫁妆,必然是留给姐姐的,妹妹不可占去。采薇这就取下来还给姐姐。”
说罢,南采薇立马伸手去取。
她使劲掰着镯子,可那手腕一碰就红了。
取了许久,也未从手上取下。
南采薇目露难色,“这可如何是好,采薇没想到镯子戴上就无法取下。”
春水在一旁看得生气,“采薇小姐的手这样细,镯子圈口这样大,怎会取不下来,不如让奴婢来帮你。”
说罢,春水就走上前,准备替她卸下镯子。
“不用这么麻烦。”
秋月走进来,手里握着腰间的短刀。“把手砍了,镯子不就取下来了。我听说润了人血的翡翠,更透亮呢。”
秋月说着,就将南采薇的手按在凳子上,一把挥起匕首,准备往下落。
南采薇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就尖叫一声。
那凄厉的声音穿过西厢院的屋顶,传入院外的月洞门。
正扶着老夫人进门的侯爷,听到这声尖叫,顿时脸色煞白。
他顾不得许多,开始往屋里冲。
一同前来的老夫人和南怀宴,也纷纷加快了步子。
进屋后,侯爷一眼便看见南采薇跪在地上,面色苍白,泪流满面。
侯爷立马迎上去,“采薇,为何又跪在这里?寒冬腊月的,地上凉,当心冻坏了身子!”
随即,又注意到南声声高傲地躺在床上,身边站着个挥舞匕首的黑丫头。
“放肆!你干什么!”侯爷已经知道,夏舒恒给逆女买了两个女护卫,眼下第一次见着她们就不喜欢。
在自己家里还要什么贴身侍卫,感觉这俩黑丫头是专程针对自己的。
南采薇见众人过来,立马起身,先是满脸委屈,随后又挤出一丝笑意。“没,姐姐没有让我跪……”
话虽这样说,但眼中适时流下的眼泪却是写满了委屈和无奈。
“在里头养着伤也不消停,真是让人操心。”老夫人三步并作两步进屋,满脸都是侯府大家长的威严,“声声,你又要对你妹妹做甚!”
南声声没有理会老太太和南怀宴,只指着南采薇手腕处的镯子问,“父亲,这是你给她的?”
侯爷哑了片刻,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南采薇那略微发红的手腕。
“一个物件罢了,你怎可如此伤你妹妹!”侯爷皱起了眉,立马就要去敲南采薇手上的伤。
一个物件?南声声心里顿时犹豫被扎了根针。
父亲怎可一次又一次忽视母亲,用母亲的嫁妆去讨这外室女的欢心。
“父亲以为,母亲的嫁妆,是你的东西,还是侯府的东西?”南声声冷着脸。
老夫人颤颤巍巍走上前,面色变了变。“你这是问的什么话,侯府的东西不就是你父亲的?”
噗嗤一声,南声声笑得很是讽刺。
“老夫人这话就说错了。难为你是高门大户出身,难道不知这女子嫁妆与夫家毫无干系,乃是女子个人私产?”
南声声支撑起身子,双目喷薄出一抹恨意。“这镯子是母亲压箱底的嫁妆,既不是父亲的,也不是侯府的,是母亲自己的东西!父亲凭什么送给别人!”
“啪!”
南声声将床旁青瓷香盏狠狠砸在地上,青瓷碎片擦着南采薇的裙角飞溅。
她撑着床沿直直起身,后背渗出的血渍在月白寝衣上洇成红梅。
“父亲可知这镯子怎么来的?”她盯着南采薇手腕处那抹碧绿,“永平二十三年,外祖父率八百轻骑奇袭北狄粮道,破了敌人两万大军。”
“圣上赏了翡翠原石,外祖父亲自让人打了对玉镯子,留给外祖母。母亲出嫁那日,外祖母将其中一只留给母亲添妆。”
“那又如何?你母亲既嫁入侯府,别说添妆礼,就是所有带过来的嫁妆,本侯难道碰不得么?”侯爷或许自知理亏,说着的时候,声音没了最初那般有底气。
南声声对着孟道光福身,“孟相,我只是假设一下。”
孟道光丝毫不给南声声机会,面色涨红。“你……你换个人假设。”
见他这般尴尬,左相夫人冷哼一声。“你没做过,怕什么,难不成心里有鬼?”
孟道光忙摇头如筛糠,退到了一边。
左相夫人抬头挺胸,趾高气扬。“我夫君不会养外室,更勿论在我身怀有孕期间养外室。他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妻子,连个妾都没纳。”
朝中其他官员夫人们看过去,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
这左相夫人真是好命,左相大人也是个好男人。
南声声对着左相夫人感激地点头,没有追问,又看向一众朝中大臣。
“那请问各位大人,你们会在妻子身怀有孕期间,养外室吗?”
那些只身前来的大臣们倒还好,带着正妻来悼念的,一个个皆如临大敌。
“不可能怎么会”……
大家纷纷表态,极为不齿养外室的行为。而对于那些夫人有孕还养外室的,更是该死。
南声声对大家的回答很满意,转头时余光瞟见了侯爷那张涨红的脸。
她唇角勾起,这就害怕了?还不够。
“姑娘,你怎么问这个问题?”那左相夫人原本还想借此机会炫耀一下夫君对自己的好,如今见南声声只问了自己一句,就离开了,便又主动发问。
南声声的眼中蓦地积起了眼泪,未曾开言便已泪眼汪汪。
“那若是有人不仅在夫人孕期养外室,还与外室生下一对儿女,瞒着正房养了十几年,夫人又当如何?”
那左相夫人闻言,顿时柳眉倒竖。
“那是孟道光敢这样做,我就把他阉了!”
虽然是在灵堂,但这样的话却也引得大家想笑。人们极力忍住笑意,手都要掐肿了。
在朝中呼风唤雨的左相,此时脸色青得像茄子,却是不敢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地干咳。
南声声听罢左相的话,眼中顿时泪流满面。她抬起孝衣的袖子,猛地捂住双眼。
“母亲,声声对不住你!您不要怪女儿没用!”
她哭得歇斯底里,比起方才南采薇的柔声啜泣,此时的哭声刺穿侯府好几扇大门,直入府外将士的耳中。
丧仪这么快就结束了?夏大人的棺椁要起灵了?
能哭得这般伤心的,定然是丧仪最后关头了。
他们也不禁擦起了泪,准备迎着将军的灵柩。
可等了许久,府内一片安静,除了那凄惨又委屈的哭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灵堂内,南声声的身边早就围满了一众官家夫人。
她们都是当娘的,也有女儿。
一见小丫头哭得这般伤怀,不由想起自己百年后,女儿定然也是这样哭灵,便一时间心软了许多。
之前心中对南声声善妒的评判也都忘了,纷纷柔声劝慰。
南声声的几个丫鬟和夏家的小辈想上前,都找不到空隙,只能待在人群之后。
南声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许久之后才抓住左相夫人的衣袖起身。
左相夫人此时对于南声声,也多了几分怜悯。她轻声道,“孩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委屈?想当初你母亲与我也有几分交情,若你受了委屈,就说出来。”
其余妇人见左相夫人都开了口,哪有不附和的。
南声声被众人缓缓扶起,声音沙哑。
“夫人们以为,那南采薇姐弟当真是南家的表亲吗?”
“住口,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侯爷急躁地上前,就要将南声声带走,却被左相夫人拦在了前面。
“侯爷,哪有夫人说自己女儿是死丫头的。你女儿都没了娘,你就不能对她好点?”
侯爷被噎得无话,一旁急得面色都变了的老夫人看向南采薇。
南采薇会意,微微点头,猛地一头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哎呀,采薇哭灵哭得晕倒了!”老夫人立即大喊。
立时便有人围过去,准备去瞧情况。
人群身后的冬雪见状,冷哼一声,不经意扳开了腰间竹篓的盖子。
一条小黑虫子顺着冬雪的衣裙快速爬到地上,绕过人群的脚步,最后猛地一头扎进了南采薇的脖颈。
“啊!”随着一声尖叫,南采薇腾得弹坐起来,一巴掌拍在自己脖子上,就看到一条软软的虫子摊在掌心。
“虫子,虫子!”她吓得直挺挺往后退,一边哭着跑到了老夫人身后。
众人回头一看,哪有什么虫子,灵堂的地面干净得很。
冬雪重重盖上自己的竹篓盖子,对着竹篓拍了拍,似是在夸奖里面的小东西。
果然姑娘预料得不错。
早在昨晚,姑娘就吩咐了自己。若南采薇在灵堂上又耍柔弱的那套,就将人当场弄醒。
这对冬雪来说,简直小事一桩。
见南采薇忽然醒了,众人面色各异。
“不是晕过去了吗?这是……没晕?”
一时间,有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身旁的人窃窃私语。
南采薇的脸红到了耳根,她躲在老夫人身边止不住地哭。
老夫人不经意回头看了她一眼,第一次对南采薇流露出不满的神色。
“小姑娘,你快说,这对姐弟是什么身份?”
官家夫人们向来是喜欢说长道短的,见无人晕倒,立马就有人接上了之前的话头。
从南声声方才简短的一句话里,她们听出了几分秘事的味道。
南声声抬手用孝服衣袖擦了擦脸上泪痕,这才抬头,缓缓开口。
“其实祖母说得没错,他们姐弟的母亲确实是父亲的救命恩人。可祖母的话只说了一半……”南声声看向众人。
夫人们皆伸长了耳朵,纷纷往南声声里面挤,意图清晰地听到她的话。
“当初父亲回陇西老家公干,被当地的女子救了不假。可父亲也与那女子无媒苟合,还在其腹中留下了一对双生子。”
“那时母亲已有身孕,对此事浑然不知。十多年来,母亲只知上阵杀敌,竟不知父亲在陇西养着这对外室子女十四年!”
“不必了!”夏拂脸色一黑,“声声不需要其他人的施舍,她的衣物,我们夏家早就备了。”
说罢,立即有个夏家丫头呈出了一套素锦。
“表妹,你跟我到马车上穿衣裳。”说罢,便将南声声往马车里拉。
其他几个夏家姊妹见状,也回了各自的马车,余光瞟向侯爷和南采薇姐弟时,不乏警告之意。
过了片刻,夏拂从车帘处探头。“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侯爷见状,立马拦住。“不可,这样不合规矩!”
南采薇拉了拉侯爷的袖子,“怎能坐马车到城外迎灵。得走着去,方显诚意!”
夏拂呸了一句。“这个时候讲规矩了?当初用鞭子打声声的时候,怎么不说规矩?此处离城外十多里地,声声伤成这样,只怕不出一里,孝衣就被血迹染透了。”
“今日这马车是我夏家的,管他合不合规矩,声声都得坐着马车去!”
说罢,夏家人不再与侯爷多言,径自扬起白幡,朝着城外而去。
马车内,夏拂、夏问心陪着南声声坐在一辆车,夏舒恒和夏景云兄弟又是一辆。
“表妹,这素锦为何不换?”夏拂以为南声声不喜她带来的衣裳。
南声声确实苦笑摇头,“都这般情形了,何必用锦缎装饰这躯体。只要我迎了母亲,其余倒也不在意。”
夏拂叹了口气,“你身上的伤,穿这素锦要舒适些。麻衣线粗,要磨伤口的,切莫苦了自己。”
“表姐。”南声声紧紧抓着夏拂的手,“我就是要磨伤口,让这鞭伤的血迹浸透了孝衣才好。”
从前只是看着南采薇装柔弱,南声声便觉厌恶。
可有些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在大多数人不知全貌的情况下,确实会对弱者无端生出怜惜。
今日迎灵,她要让皇城的人好好看看,侯府是如何对她这个丧了母亲的血缘女儿的。
天光开蒙,大雪纷飞而至,将这条通往城外的朱雀大街铺成雪白。
皇城内的百姓,听闻今日有凯旋大军归来,纷纷前往城外看热闹。虽也知晓随着大军回来的,还有一位将军尸首。
但对于他们来说,更多的只是对胜利的渴望,大商军队凯旋回朝的激动。
辰时一刻,南城门外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夏家的马车在距离城门口半里地时停下,夏拂和夏问心姐妹二人,紧紧搀扶着南声声往门口而去。
夏舒恒兄弟二人跟在身上,缓缓前行。
“看,这便是侯府的孝女。”百姓们见这几个少年男女皆身着孝衣,泪眼滂沱,便知他们是来为战死的夏将军迎灵的。
有人唏嘘,有人抹泪。
霜雪压断枯枝时,朱雀门外已筑起人墙。
几人到达了城门口的位置,早有守城侍卫大开城门。
今日除了百姓和夏南两家的人,还有各文武百官也纷纷列席在城外。
大军得胜,班师回朝,文武百官出城相迎,是大商朝历来的规矩。
当南声声一袭雪白孝衣,出现在城外,百官们顿时看了过来。
为首的是朝中左右二相,往后便是六部官员。
站在队伍中间的兵部侍郎江文显,在看到南声声的瞬间,一个劲抹泪。一旁的礼部侍郎苏林,也长吁短叹。
若夏将军不战死,此次得胜归来,就是他苏家的亲家母了。
苏林出列,对着南声声微微颔首。“声声啊,你节哀。”
作为南声声的准公公,苏林并不觉得自己唤她名讳有何不妥,反倒显得亲切,能让这姑娘觉得,在这里还是有亲人在的。
随即,苏林四下张望,“侯爷呢?”
南声声躬身回答,“父亲在后面,就来了。”
“哼,这夫君当的,还真是摆起架子了。”江文显忽然冷哼一声,出列瞟向不远处。
只见侯爷正被一对少年男女扶着,疾步朝城外而来。
苏林看了一眼江文显,欲说什么,却是住了口。
他作为礼部侍郎,被陛下钦点主持夏将军七日后的葬礼。今日迎灵,他也要来主持大局。
可今日也是夏家军凯旋回朝之日,在迎灵前,要先迎这数万大军。
迎军大典,则是由兵部侍郎江文显来主持。
当侯爷气喘吁吁赶到时,对着站在前方的左右二相躬身一礼,又对着两位侍郎行了礼,这才长舒一口气。
江文显看着侯爷身边两个披着孝衣的少年男女皱眉。
“侯爷,今日迎灵,由嫡女执幡。其他闲杂人等,要退出十丈外。他们这……”
“哦,他们是南家的表亲,今日也来为夫人迎灵。”侯爷立马道。
苏林还不知南采薇姐弟的真实身份,闻言也皱眉。“亲家公,这表亲只怕不行。你瞧……”
苏林指着侍立在一旁的夏舒恒兄弟,“他们是亲家母名正言顺的表侄,却也只能在三丈外。你这南家的表亲,还要往后退些。”
侯爷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今日文武百官都在,皇城百姓也来了许多。原本他想带着采薇姐弟多多露脸,日后也有由头结交高门大户的子弟和贵女,所以母亲特意吩咐他今日要将姐弟二人带上。
若是让他们退出十丈远,那还露什么脸。
见侯爷一副不愿的模样,南声声心里冷笑。
这都什么时候了,父亲还在为南采薇姐弟铺路。可他忘了,这是母亲的迎灵之路。
这一刻,南声声对侯爷仅存的一点父女之情,磨灭得干干净净。
“太子到,三皇子到——”后方,忽然传来了宫中内侍悠长的声音。
南声声望去,就见一朱红步撵缓缓朝着城外而来。步撵后方,玄铁轮椅被人缓缓推着。
百官闻言,纷纷面朝后方躬身下拜。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
太子宋臻下了步撵,对着众人抬手免礼。
“今日大军凯旋,孤和三弟奉父皇旨意,代天子迎大军。”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山呼,周围的百姓亦跪地大呼。
南声声隔着人群,望见太子身后的玄铁轮椅。
宋砚膝头搭着的白虎皮氅衣落满新雪,修长指节正轻叩轮椅扶手。
“侯爷节哀,南姑娘节哀。”太子来到侯爷面前,看着的却是南采薇。
一旁的江文显看不过去,走到南声声面前,开口道。“殿下,这位才是夏家军唯一的嫡女,南姑娘。”
“舒恒,景云,快将你们爹爹扶起来!”侯爷忙看向身边的两个夏家小辈。
夏舒恒和夏景云兄弟倒也不推脱,分别走向自己父亲身边,将他们一一扶起。
“父亲,祖母那我们还瞒着。”夏拂看向夏霆道。
夏霆点头,“你们做得对。今晚我与大哥先回将军府看看母亲,你们姐妹就在侯府陪陪你表妹。”
老夫人闻言,忙笑道,“那老身吩咐下人,去把东厢房收拾出来,给两位姑娘住。”
“不必了。”夏拂冷声道。“这些日子我就在侯府陪表妹守灵,也没多少休息的时候。实在累了,就住表妹的朝阳院。那院子大,我们姊妹两个也不打挤。”
听闻此言,南声声默不作声,侯爷和老夫人则一脸尴尬。
“请问姑父,莫非有什么不妥?”
“夏姑娘有所不知,这朝阳院……”南采薇刚要开口,就被老夫人一把拦住。
“没什么不妥,就住朝阳院。”
说罢,老夫人便将南采薇拉到一旁。“这几日情况特殊,你就先搬到别处去,别让将军府的人对咱们侯府有意见。”
南采薇笑了笑,满脸都是体贴周到。“采薇自然听祖母的话。”
祖孙二人商量完毕,这才笑盈盈来到南声声面前。“声声啊,你与夏姑娘就住朝阳院吧,我找人给你们收拾去。”
“不必了。朝阳院太大,还是给你们侯府的表小姐住吧,我就在西厢,离灵堂近。”南声声跪着,将一摞草纸缓缓放入火盆中。
夏震一听,有些疑惑。“这朝阳院不是声声的闺房?她说给表小姐住,是什么意思?”
“父亲,之前侯府……”夏舒恒正要说什么,就见南声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舅舅不如先回将军府看看外祖母。”
若被舅舅们知道,侯府将她的闺房给了南采薇,定会为她出气的。可此处是母亲的灵堂,南声声只想安安静静陪陪母亲。
她不希望母亲躺在棺材里,还要见识这些侯府的腌臜事。
有些账,等日后再算。
“也好。”夏震不放心地看了南声声一眼,嘱咐夏拂好好陪着她。
原本夏问心也想留在侯府,但夏拂说若是将军府的两个姑娘都出来,祖母在府上找不到人,总归会怀疑。
她们姊妹轮流出来陪声声,还能再瞒一阵子。
夏问心只好先跟父亲回了府。
老夫人早已被南采薇扶着回福禄院休息了,南怀宴说要温书,也回了自己屋子。
从日中到夜幕,南声声在灵堂前足足跪了四个时辰,水米未进。
春水来送了三次吃食,她都一口未动,像个被定住了的草人,目光呆滞。
夏拂红着眼劝了很多次,南声声依然不给反应。
“声声,这是你最喜欢的酸辣翠湖鱼,吃点吧。”缕缕供香中,忽然多了一味别样的味道。
南霁川提着个食盒,缓缓步入灵堂。
他陪着南声声跪在棺前,打开食盒,里面是一条才出锅的翠湖鱼。
色味俱全,香气扑鼻。
南声声原本是最爱翠湖鱼的,可如今一见这道菜,便不由想起那晚福禄院的马骨汤。
腥味混合着灵堂的供香味,南声声忍不住干呕起来。
“不用了。”她看也未看。
“不进食如何能行。”南霁川将鱼端到南声声面前,“二叔母要是看见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不会安心的。”
“能让母亲不安心的,非我用不用膳。”
而是这么多年的家人在她临终之时践踏她的尊严!
南声声话说了一半,后半句未出口,南霁川却是从中听出来了几分委屈和不甘。
“你是不是在怪我,这几日在府上受了欺负,大哥哥没站在你这边。”南霁川见她迟迟不接食盒,似乎还在生他的气。
“没有。”南声声跪了许久,身上的鞭痕正传出阵阵痛感,她抬手抚了抚肩头,摸到了一丝渗出的血痕。
“堂兄愿意站在谁身边,是你的自由。我不是绳子,没法将你的心绑住。”南声声无力应付南霁川,起身为灵堂的香灯添油。
就在她起身时,胳膊不小心碰到食盒。
哐当一声,食盒坠地,鱼汤溅得南霁川满身都是。
“南声声,你不吃就不吃,何必践踏我的心意!”他怒了,猛地抓住南声声的胳膊。
本就有伤的手腕被抓得疼痛,无力之下手中的油灯也叮咣落地。
“大公子,声声不吃就算了,你何必这样!”夏拂立马上前,将南声声护在身后。
南霁川脸色涨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他一把将盘里的残汤端在南声声面前,抓着她的手伸入盘中。
“难不成你要活活饿死自己!吃,你给我吃!”
南声声陡然被他擒住,吃痛加委屈顿时让她落下泪来。
“南霁川!”夏拂一把将他扯开,“你疯了吧,放手!”
“我是疯了!你看看这全府上下,有谁关心你饿不饿?只有我,你堂兄!我都是为了你好!”南霁川的指甲透过她的孝衣衣袖,几乎要钻进南声声的肉里。
为了她好?南声声冷眼看着发疯的堂兄。
若真是为她好,怎会欣然接受了南采薇?
若为她好,怎会宁愿看她流血,也不愿看南采薇流下几滴泪。
他口口声声为了自己好,不过都是南霁川的借口。
可这些话,南声声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愿意再跟他反驳。
良久之后,只抬起头冷笑,“这是在母亲灵堂前,堂兄还要对我动手吗?”
南霁川的手劲一松,整个人无力地待在那里。
只一句轻飘飘的质问,便将他的暴喝掩了下去。她甚至没有回应自己的问题,也不愿多说一句什么话。
仿佛他对她万般在意,而南声声却对他这个堂兄毫无情分。
南霁川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喂了狗。
“好,从现在开始,你自生自灭,休想我再管你一次!”南霁川气急,再也没看南声声一眼,转身大步出了灵堂。
看着满地狼藉,南声声缓缓捡起那盏油灯,不知什么时候掌心已被碎掉的灯盏残片划伤了手。
“声声,你那堂兄真是个疯子!”夏拂幽幽开口。
原本她见南霁川来送吃的,以后他当真关心自己堂妹。可没说两句就动了手,
那人压根就是个极易暴怒的狂魔,当真可怕。
天寒地冻,万物消寂,南声声回侯府给母亲奔丧。
官道上结了厚厚的冰,马车打滑,已然失控。
车内,主仆二人裹成个粽子,头巾将脸包得密不透风,只留了双眼睛在外面。
“姑娘,大公子和苏公子怎么还不来!”丫鬟春水死死抓住南声声,将她护在身后。
南声声是宁安侯府嫡出的姑娘,父亲宁安侯南尧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从小视若珍宝。
三年前,她总是生病,身子羸弱,侯爷便将她送到庄子上养着。
南声声有三年没有见过家人了,没想到再一次回府,竟是给母亲奔丧。
她前夜才得消息。侯府的人来庄子报信,说母亲战死沙场。
她日夜兼程,一路水米未进,眼睛已肿得不像样。
“或许困在路上了,啊——”
南声声一句话未说完,受惊的马儿仰天一声长啸,朝着悬崖边而去。
两人在马车内一阵乱撞,南声声额头顿时嗑得青紫一片。
“姑娘,前面是悬崖!”小丫鬟瞪大眼睛,眼中露出绝望之色。
南声声手中紧紧握住一枚银甲残片,那是三年前母亲出征时,塞进她怀里的,此时被她握得发烫。
看着疯狂的马儿和幽深的悬崖,南声声闭上了眼。
这样也好,她便可以随母亲而去,不必回家面对那些糟心的事,以及虚伪至极的人。
心,也就不会再痛了。
银甲残片将指尖的冻疮划出血迹,随着叮咣一声,马车往悬崖下坠去。
眼前一片黑暗。
我好像要死了。
恍惚间,南声声感觉呼吸一滞,一股巨大的力道缠上她的腰际。
她下意识双手抓紧腰间的东西,待睁开眼时,已经躺在了雪地上,脑子嗡嗡作响。
“姑娘!”同样躺在雪地上的春水爬行着来到她面前,“我们没……死?”
“驾!”一阵低沉的闷哼自身后响起。
南声声回头看去,两个浑身包裹严实的黑衣人正往皇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是他们救了自己?
南声声指节一动,察觉到自己手心的触感并非那片银甲。低头才发现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枚平安符。
这不是她的东西。
她四处寻找,却发现原本手中的那片银甲已然不在,许是在坠崖时没握住,掉下去了。
南声声的眼泪顿时落下,母亲给她最贴身的东西,都没守好。
再转头看向那两个消失在冰天雪地里的身影,南声声将手里的平安符紧紧握住。
“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春水一片茫然害怕。
马车已经掉下去了,干粮和行李都没了。身上穿得又单薄,怎抵这寒冬腊月。
“此处离皇城不过十里,走回去!”
南声声虽是侯府嫡小姐,但这些年在庄子上过的可不是大小姐的日子。
别说行十里路,就是干十天十夜的活儿,她也不是没做过。
“大公子和苏公子也真是的,说好了一大早就来接姑娘,这都正午了还不见人影。”春水止不住抱怨。
春水口中的大公子,是南声声从小最依赖的堂兄。
而苏公子,便是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那些年,她将二人当成了自己最大的靠山,也一门心思放在他们身上。
可在庄子上过了三年,她才明白自己所谓的亲情是多么可笑,自己珍爱的那些人又是多么虚伪。
如今……南声声知道,靠人不如靠自己。
寒风裹着雪粒子朝她们卷来,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一步步朝皇城挪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手上的冻疮裂了又裂,终于能看到皇城的城楼。
“姑娘你看,那不是大公子和苏公子吗!”春水惊诧地指向不远处那片白成一片的湖面。
南声声朝那个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两个颀长挺拔的少年身影。
他们立在皇城外的翠湖边,身着锦袍,握着手炉,正煮茶赏雪景。
“大哥哥,鹤眠哥哥!”一个灵动的红衣少女从不远处跑来,笑靥如花,声音如铃。
两个少年立马将少女搀住,生怕她摔倒在雪地里。
“姐姐应该快到了,我们要出发了吗?可采薇从未见过这样好的景,还想在这里玩会儿……”女子轻声道,语气里满是哀求和娇羞。
“不急,你玩够了再说……”一个少年轻声安抚。
看着那两人面对少女满是笑意的脸,南声声的心沉到湖底。
“太过分了,我们等了两位公子这么等,他们竟陪这女子赏雪!也不给个信儿!”春水气鼓鼓的,作势就要过去。
说好在皇城外十里来接应的,难道不知这冰天雪地,两个女子行路该有多危险。
然而,他们迟迟未到,却是陪着别人。
南声声的心没有太多波动。
若是三年前,疼爱自己的堂兄和未婚夫这般失信,她必然会大闹一场。可是现在,她不会了。
她一把拉住春水,心里止不住苦笑。“算了,别扰了人家的清净,我们自己回去。”
“姑娘,你是侯府的嫡小姐,身份尊贵,何必这么委曲求全!”春水扯着她的袖子。
两人赶了十里地,又冷又累。两位公子的马车分明停在这里,就算暖和一会儿也是好的。
嫡小姐?她原本也以为自己身份尊贵。
可这三年里庄子上那些人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侯府的人三年间一次也未去看过她。
自小“疼爱”她的堂兄,一封信也未写过。
将她“视若珍宝”的父亲,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还有那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此刻正陪伴在别的女子身边。
原本南声声心里还有期盼,觉得他们都有公务在身,一年没有来看她,第二年必然会来。
可整整三年,就连中秋除夕之日,她也只是顶着侯府主子的名头,独自在庄子上受着那些恶奴欺压。
她不是没给家里写过信。
原先还期待着家人看到信,就将自己接回来。可每一封都石沉大海,渐渐地,她也就不报希望了。
那个红衣女子,想来便是父亲外室生的女儿,养在外面十多年的。
如今母亲战死沙场的消息才传回来,父亲就这么迫不及待将她接回来了。
想起庄子上那些下人似有似无的议论,还有对她明晃晃的轻慢,南声声早就知道,有人要趁机登堂入室。
没娘的孩子像棵草,南声声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珍爱的亲人弃之如敝履。
如今,她即将回到侯府,马上就要见到曾经牵挂的人。
但南声声心里没有一丝欢愉,有的只是比这冰雪还冷的寒意。
若非需要她给母亲奔丧,想来侯府不会接她回来的。
她没有再看翠湖边几个身影,抬脚入了皇城。
小半个时辰后,南声声抬头望向宁安侯府的门楣,心里五味杂陈。
门头挂的白幡是那样刺目刺心,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悲从中来。
“姑娘当心门槛”。春水忽然将她紧紧扶住。
南声声踉跄着扑进正堂。白幡如雪浪翻涌,堂中还无棺椁,但已设好牌位。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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