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虞戈李珏的现代都市小说《建安秘史 番外》,由网络作家“胡叶落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事务官指引虞戈来到冷面修罗的住处,路上前者一言不发,虞戈也不好开口旁敲侧问。他为虞戈打开房门,并试了个眼色,示意虞戈一个人进去。虞戈踌躇片刻,这才缓步走进房间。他刚一进门,事务官便关上了房门,并轻声通报:“大人,厨子已经给您找来了。”屋内没有人回应,虞戈也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起整个房间。房间内空间不大,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应该有的家具摆设这里都有,而且虞戈一打眼就看出来,所有物件虽然上了年头,却都是一尘不染。看得出来,这位脾气古怪的统领似乎和自己一样有轻微的洁癖,见不得物件上有一点灰尘。虞戈做好的饭菜就放在方木桌上,几乎没有被人动过。筷子整齐放在桌面,对于讲究人来说,这代表已经吃完了。看到这里,虞戈心中突然咯噔一声,莫非是冷面修罗觉得...
《建安秘史 番外》精彩片段
事务官指引虞戈来到冷面修罗的住处,路上前者一言不发,虞戈也不好开口旁敲侧问。他为虞戈打开房门,并试了个眼色,示意虞戈一个人进去。
虞戈踌躇片刻,这才缓步走进房间。他刚一进门,事务官便关上了房门,并轻声通报:“大人,厨子已经给您找来了。”
屋内没有人回应,虞戈也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起整个房间。
房间内空间不大,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应该有的家具摆设这里都有,而且虞戈一打眼就看出来,所有物件虽然上了年头,却都是一尘不染。
看得出来,这位脾气古怪的统领似乎和自己一样有轻微的洁癖,见不得物件上有一点灰尘。
虞戈做好的饭菜就放在方木桌上,几乎没有被人动过。筷子整齐放在桌面,对于讲究人来说,这代表已经吃完了。
看到这里,虞戈心中突然咯噔一声,莫非是冷面修罗觉得饭菜不合口,所以没怎么动筷子?
不过为了这点事而杀自己显然是不可能的,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对方要是真想杀自己泄愤,直接让刽子手过去给一刀就完了,没必要大费周章的把人叫过来看一眼。
就在虞戈暗中揣摩对方的意图时,一个声音从里屋传来:“你叫虞戈?”
闻声,虞戈本能的打了个寒颤。这声音冰冷中带着许些沙哑,仿佛被一道来自塞外的罡风迎面吹拂,阴冷又锋利。
说话那人从里屋走了出来,虞戈也是头一次见到了瘦统领本人。
匆匆瞥了一眼,虞戈只看清这人身姿如松,长发遮面只露出了一道狰狞的伤疤,还有一只散发着幽光的眼。
只是对视片刻,虞戈便感觉双眼灼痛,仿佛这不是来自人的目光,而是一种危险的野兽。
错开目光低下头的瞬间,虞戈便感觉不对劲,冷面修罗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莫非是那事务官…可事务官与自己也素未相识啊!
虞戈猛地抬头,这才发现那只散发着幽芒的眼正目不斜视的打量着自己。一瞬间,他只感觉对方的目光似乎含有某种穿透力,仿佛能够洞穿人心,窥探那些藏在深处中的秘密。
“问你话呢,别让我重复第三遍。”见虞戈不回话,冷面修罗不悦道。
虞戈这才晃过神来,连忙低下脑袋,说:“是!”
冷面修罗又问:“这几道京菜是你做的?”
虞戈点了点头,对方气场太强大,他也不敢直问传他过来是为了什么。
“身为永安人,竟做不好几道京菜!做的什么东西,难吃!”冷面修罗突然训斥了几句,吓得虞戈一个激灵,就连门外也传来噗通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地。
来到安南边塞三个多月,虞戈也听说过冷面修罗杀过两个厨子,只是他没想到,这种事竟然也会轮到自己头上。
冷面修罗这一句话,就好比是从公堂上丢下来的红签,落地就是杀头的结果,让虞戈有种入坠冰窟的感觉。
“既然你菜做的这么难吃,就不要待在内勤部了。缺个扈从,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来这里报道,你可以走了。”
冷面修罗说完,便推开了房门,正好看见跪在门外的事务官。
后者双手在地,脑袋几乎贴到地面上,汗水、眼泪和鼻涕交融在一起向下垂落,看的冷面修罗眼角一抽。
“滚!”
事务官一听,顿时如释重负,一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连滚带爬往外跑,恨不得多长一条腿。
“等会!”
奈何冷面修罗突然改变主意,这让还没跑远的事务官身子一顿,险些一脑袋磕在地上。
“把这里打扫干净,屋里的饭菜倒了,然后在滚!”
好在冷面修罗虽然发了脾气,却没有像传闻那样暴跳如雷直接动刀子杀人。直到他离开后,事务官方才松了口气,顿时感觉浑身虚脱,两腿发软直打摆子。
虞戈还有些疑惑,大老远叫过来,就是为了骂自己一顿,然后让自己滚出厨房,来当他的扈从?
这究竟是闹得哪一出啊…
看见虞戈,事务官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这才挤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小兄弟,多谢了,今天你算是保住我一条命了。”
虞戈挠了挠头,回道:“我怎么感觉,瘦统领就是脾气古怪了些,没有像传闻的那样拿刀子砍人啊?”
“呵,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跟你说…”事务官从地上爬起来,虞戈连忙上前帮忙拉了一把,“在我之前,还有三个事务官,都让这位…
诶!今天这种事以后还会有的,我早就应该知道,来这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听着事务官抱怨了好一会,虽说他身材瘦弱了些,但一个大男人哭鼻子,还是让虞戈一阵汗颜。
离开此处后,虞戈回到伙房。一进门就看见王麻子摆了一桌吃的,有酒有菜,中间一碗叠的老高的大白饭,上头斜插着两根筷子。
他口中还念叨了一句:“虞戈啊,回来了别怨我,老哥对不住你,请你吃饭啦!”
正好虞戈也没吃饭,又被瘦统领这么一吓,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他也没多想,蹲在王麻子对面抓起碗筷就扒拉了两口,嘴里含糊不清道:“谢谢王大厨…不过您这菜怎么都是生的啊…诶,你们哥仨也来吃啊,别光我一个人吃!”
虞戈注意到三位公子哥也在,都在犄角旮旯里站着,俱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只是那表情有点怪,就仿佛自己是什么吃人的老妖怪似的。
王麻子是闭着眼的,他仍在轻声嘀咕着:“诶对了,阳间饭吃到头、吃到饱,下去了别挂念我,真不是我害得你啊…啊!”
伙房里又是一声惨叫,那声音就跟活见了鬼似的,吓得虞戈差点一口饭没咽下去,当场噎死。
后者锤了锤胸脯,这才顺了下去,却见王麻子伸手指着自己,指尖乱颤,身子更是抖得如同筛糠似的,并大声质问:“你你你!你不是让刀疤脸给杀了吗?你是人是鬼!”
一听到这,虞戈瞬间明白过来了,敢情这王麻子被放回来后,听说自己被带去见冷面修罗了,便以为自己死定了。
那眼前这桌生菜,还有那倒插在大白饭上的筷子岂不是给…
“呸呸呸!”虞戈连忙吐出口中的残渣,恨不得扣嗓子眼把吃进肚子里的也吐出来,活人吃倒头饭那是自找晦气,“您也太损了,我还没死呢,哪个说我死了!”
王麻子一听,连忙揉了揉眼睛。只可惜他这斗鸡眼越揉越花,再一睁眼,视野中又凭空多了一人,吓得他大喊一声“鬼啊!”然后两眼一黑晕倒了。
这小小的伙房今个算是出了一次大乌龙,先是冯厨子被误伤,王麻子又昏迷不醒,最后一个姓贾的厨子到现在也不见踪影。
安南边塞满打满算将近上千人,要喂饱他们可是个辛苦活。王麻子一直昏迷到晚上,这晌午饭和晚饭都让虞戈一个人包了。
所幸三位公子哥经此一吓,虽然嘴上没有对虞戈表达谢意,但虞戈吩咐起来,三人还是任劳任怨的。
有了哥仨的帮忙,虞戈也就减轻了负担,至少边塞的士兵们没有一个饿肚子的,大伙们甚至还觉得今个伙食不错,和以往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至于两位统领的饭菜,虞戈是肯定不敢再做了,事务官也不敢随便找人来做。后者也是心狠,直接把带伤的冯大厨给拎了回来。
冯大厨脑袋上还绑着绷带呢,虞戈见他不容易,便主动过去帮忙切个菜啥的,前者一没拒绝二没答谢,只是罕见的听他夸了一句,“小伙子,刀工还行。”
入夜,三位公子哥主动帮忙收拾伙房,四个人没用上一盏茶的功夫便打扫干净,随后熄灯锁门各自回屋休息。
慢悠悠的走在路上,虞戈心里头琢磨着白天发生的事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听声音应该是老兵张二狗。
张二狗背着手从犄角旮旯里走出来,来到虞戈身前,借着月光打量了一眼:“哟,不错,没胖也没瘦。”
二人回到虞戈的住处,点上火烛后虞戈拿出从厨房带回来的黄培酒。
一看有酒吃,张二狗顿时乐了:“行啊小子,开始上道了,不过你这光有酒也不行啊!”
“得了,早就给您备着呢!”虞戈翻出一包花生米,铺在热炕头,张二狗顿时乐的合不拢嘴。
厨子从厨房里顺东西,那不能叫偷,就跟读书人顺书一样…
俩人就着花生米和酒聊了一会,虞戈注意到张二狗的脸上多了一道口子是新伤,便问起这次巡查边界之事。
提起这件事,张二狗说的十分敷衍,只说是碰到了一伙回纥人的马队,己方部队折损过半,这才将张二狗所在的丁字营给撤了回来。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光是折损过半这四个字,就足以让虞戈见识字面背后的残酷真相…几十号人,说没就没了。
“别提我这茬了,说说你吧,咋样,没闯祸吧?”
听张二狗这么一说,虞戈还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闯祸。
见他面色有些不对劲,张二狗眉头一挑,眯着眼问:“怎么,还真闯祸了?”
他随手捏了两粒花生米扔到口中:“今个你大爷我有时间,来吧,说说你都闯了什么祸事,总不能拿刀把人给砍了吧?”
虞戈连忙将整个事件的经过复述一遍,当然,他省略了昨晚三位公子哥偷鱼的那件事。
王二狗一开始还听的津津有味,就着小酒不时吃两粒花生米,拍手叫绝:“好啊,这帮厨子没一个好东西,那做出来的就不是给人吃的!”
可等到虞戈说到后面发生的事,张二狗脸上的笑意顿时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疑惑。
“你说刀疤脸让你当他的扈从?”张二狗突然抓住虞戈的手腕,神色凝重。
虞戈点了点头,脑袋却被张二狗拍了一巴掌,后者大骂一声:“你个小兔崽子,活腻歪了,管那么多闲事干嘛!你知不知道…”
话没说完,张二狗突然顿住,随后跳上土炕,轻轻推开窗户,伸出脑袋左顾右看。
在确定没人之后,他这才合上窗户,并转身吹灭了屋内照明用的火烛。
虞戈没想到张二狗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也有些紧张,本能的感觉自己肯定是闯大祸了,但为了舒缓一下情绪,他还是半开玩笑的说:“吹风干嘛,这黑灯瞎火的该怎么喝酒啊?”
“啪!”
那壶喝了一半的黄培被张二狗踢翻在地,酒香弥漫整个小屋。后者咬牙切齿抬手欲打,却没忍心落下。
最终,张二狗一甩袖子坐在炕边,压低声音骂道:“你知不知道,你惹上祸事了,还喝个屁啊!”
见虞戈不解,张二狗只能叹了口气,解释道:“咱们这戍边营地处安南,本就偏远又是苦寒之地,谁会愿意到这来找罪受?
因此,戍边营主要的兵源都是来自全国地牢里的一些囚犯。”
“这些我知道,来这的基本上都是犯了事,也算是将功补过嘛。”虞戈摸了摸脑袋,回了一句。
张二狗却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呵呵,将功补过说得好听,实话跟你说了吧,戍边营虽在朝廷的编制,却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兵营,那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这里其实是朝廷的断头台!”
“断头台?啥是断头台啊?”经过张二狗这么一说,虞戈顿时更蒙了。
“你来这也仨月了,就没发现有一些细皮嫩肉的年轻小子?”
虞戈本能的伸手指了指自己,却被张二狗一巴掌打在手背上,疼的他嘴巴一咧。
张二狗没好气的说:“你个酒肆野娃,没说你。我说的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你就不好奇,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作奸犯科,犯了事?”虞戈想了想,回道。
张二狗脸皮抽了抽,伸手戳了戳虞戈的脑袋:“你咋个这么笨呢?那群公子哥不是大户就是官商,别说犯事了,就是杀了人,他找个地方藏起来,在撒点小钱等风声过了依旧潇洒快活!”
虞戈摸了摸被戳的生疼的脑门子,然后摇了摇头:“那我实在想不出了。”
“到底是生瓜蛋子…”张二狗无奈摇头,继续说:“我来告诉你,他们来这不是因为犯了事,是因为家里的老子得罪了人,在庙堂上站错队、傍错人,才被丢到这里当人质用!”
“现在还有用的,就找个没危险的差事暂时安置着,万一哪天没用了,就会…”张二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咔!”
虞戈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夺门而出直奔石板街的城南衙门,就连酒肆的大门都没空上锁。
击申冤鼓,被京官传上堂,向官老爷口述未婚妻被人抢走的经过。
在虞戈提及对方乘坐印有血朱雀的黑色车轿时,京官老爷勃然大怒,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拖下去杖五大棍,给本官叉出去!”
虞戈被赏了五棍子,然后被四名衙役叉了出去,如丢垃圾似的扔到了大街上。
幸亏用刑的衙役见他不过是无知的少年,便没有动真把式,加之他多年来勤快操持酒肆,体能还算不错,比较抗打。
报官无门,还白挨了一顿打,虞戈起身扑了扑衣裳,刚想离开此处,再换东街的衙门试一试。
迎面碰见两个衙役抬着一副担架往这边走,其中一个还朝着虞戈挥手道:“躲一躲,别撞了晦气!”
架子上盖着一层黑布,一只皮肉翻卷的手臂,无力的向下垂落,正随着两名衙役的脚步前后摆动着。
虞戈面色一惊,忙向后躲闪,却不甚踩到了门坎儿,身子一个趔趄,向后跌去。幸得抬架子的老衙役眼疾手快,伸手拉了虞戈一把。
虞戈本想拱手道谢,却见那担架上的黑布突然滑落一半,露出了一张虞戈非常熟悉的脸。
他面露一抹惊悚之色,本能撤向一旁,只见那躺在担架上的,正是昔日卖豆干的五娘!
此时她双眼无神、皮肤枯槁、面如死灰,明显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老衙役以为虞戈是被吓到了也没有在意,替担架上的尸首盖好黑布,然后抬进了衙门。
虞戈注意到,五娘小腹上有一个小洞,仿佛是被某种极为尖锐的利器刺破的,衣襟被血染成暗红色,光是看着就极为可怖。
而那无力垂落又皮肉翻卷的手臂,更像是被人一刀一刀故意削成这样的。
不但如此,眼力劲细心的虞戈还注意到,那手臂上似乎还残存着一个印记,不是伤口,更像是某种刺青。
好像是…
一片花瓣?
虞戈晃过神来时,人家已经走远了,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感,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不知为何,他本能的感觉到,五娘的死绝非意外,很有可能也跟小九的事有关系…
路上,虞戈挨个向路人打听,有关血色朱雀的事情。不料,路人听了俱对此讳莫如深只字不提,最后还是一个土埋到脖子的老大爷,跟虞戈提了那么一嘴。
原来血朱雀是专门服务女帝的内务府,才能使用的图纹。而四匹马拉车,代表乘车的人地位很高,官阶至少在三品以上,或者在永安城内享有一定尊贵的爵位。
如此一来,那红衣女子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定是在内务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只怪石板街巷子深小,里头的居民每天睁眼闭眼都是为了生计,哪里会有闲心去了解皇宫里的那点事儿。
就连父母官都将虞戈轰了出去,路人也是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他一个小小的酒肆老板,又能做什么呢?
虞戈辗转各大街巷,临近黄昏时,这才发现自己浑浑噩噩之际,又鬼使神差的绕回了酒肆。
酒肆大门依旧敞开着,里头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一天的光景,还是丢了不少东西。
虞戈没有心情去清点损失,他瘫坐在靠窗的一张空桌上,心乱如麻,失神的望着窗外天空。
此间正值日头偏西之时,夕阳似火欲沉,将天地间的最后一抹晚霞引燃。一时赤朱丹彤、霞影绚烂,似火更似血。
紧接着,一席比火更鲜红,比血还要刺眼的红衣,映入虞戈的目光。
是那个红衣女子,就是她接小九上了那辆黑色马车。
虞戈长吐一口浊气,从容的看向大步跳进酒肆的红衣少女。此时,他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眉目,小九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十年相处,他又怎会看不出,对方与生俱来那刻在骨子里的高贵气质?
即便堕入凡尘,也是不染一尘的白莲。
纵然十年相伴,但两个人之间总有一根无法逾越的线,那条线隔着两个世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切,都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不愿去想罢了。
注意到虞戈失魂落魄的模样,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只是这笑里多少带着几分嘲讽。
“喂,店家!没看见有客吗?”红衣女子入座,却不见虞戈动作,便抬手拍了拍桌面,不满道。
虞戈轻吐一口浊气,稍稍调整心态,遥问:“要来点什么?”
“把你的拿手好菜,还有店里最好的酒,通通给本姑娘呈上来。”
虞戈走进厨房系好围裙,伴随着锅铲敲击声响起,清冷的酒肆终于有了几分烟火气。
听着厨房中传来煎炒烹炸的嘈杂声,红衣女子突然轻声道:“两件事,先说第一件,她不叫小九。”
红衣女子声音很小,可以说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虞戈应该是听不见的。可虞戈非但能听见,并且听的十分清楚,他明白,这是对方想让自己听见。
只听红衣女子继续道:“十年前,逆贼林浦起兵造反,意图拥立太子茳澈为帝。
后兵败被杀,而太子茳澈则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被陛下贬为庶人。
你的未婚妻,就是茳澈的九女儿茳杳,只是昔日太子被女帝流放吴地时,念及茳杳尚幼的缘故,才被秘密留在永安。
这是其一,告知你事情原委,也是茳杳的意思。至于她本人…
这辈子,你大概是没有机会见面了。”
话音刚落,厨房内嘈杂的声音为之一顿,虞戈眸光微颤,心中反复默念着茳杳这个名字。
片刻后,厨房中又传来忙碌的声音,红衣女子微微挑眉,继续道:“第二件事,当初宁王离都时,曾自作主张定下一门亲事。
听说还请人拟了一纸婚约,陛下对此很不高兴,要我亲自来收回来。”
话音刚落,小小的四方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小菜和一杯清酒。
红衣女子瞥了一眼菜品,见惯了宫里那些大手笔,这种市井小民的吃食,自然入不了她的眼睛。
“这能吃吗,我还是喝酒吧。”
红衣女子皱了皱眉头,拈起酒杯浅尝一口,一频一动都透着几分优雅高贵。
“噗——呸呸呸,什么玩意,酸死人了,就这也拿出来卖,你穷疯啦!”
红衣女子显然未曾料到这酒口味极重,猝不及防间,也顾不得淑女的形象了。
“呵呵,这是小九酿的酒,来店里的人都喝这个。”
注意到虞戈的语气,红衣女子只感觉对方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她抽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嘴角,再次抬头时,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只剩下了端庄与凝重。
红衣女子朱唇微启,声色微冷:“你不欢迎我?行,那咱们继续说正事!
那一纸婚书,你是亲手交给我,还是我亲自去拿?
你打算自己去死,还是我帮你去死?”
又提及到生死这等活人禁忌之事,虞戈深知,对于内务府这种庞然大物来说,抹去自己的存在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应该绝望吗?应该臣服吗?应该…去死吗?
想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有错吗?
“我通通拒绝!”
看着面前这张冷若寒霜的绝世容颜,虞戈毅然道:“如果是小九本人不愿嫁我,那我定会亲手撕了婚约!
我更不会去死,因为我想活着,认真的活着。”
红衣女子突然笑了,娇艳如玫瑰般朱红的唇微微翘起,其中嘲弄的意味更浓。
“活着,对某些人来说,也是一种奢求。”
她缓缓起身,略显娇嫩的声音不威自怒,凭空生出的压迫感,让面前的虞戈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区别,在这股力量面前,凡人便如蝼蚁一般,就连最起码得反抗都做不到。
“好吧,虽说是不知者无罪,但皇嗣与平民订婚,这种事若是传出去,难免会有损皇家威仪。
那位会不开心的,她不开心了,我们内务府乃至整个皇宫、整个永安、整个天下…都会遭殃!”
红衣女子冷冷的瞥了虞戈一眼,后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这女子的目光,竟比先前那自称是半步上元境的剑客还要犀利。
他突然感觉双膝一软,身子竟然不受控制的缓缓下坠,最终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虞戈想要奋力挣扎,却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的摁住他的肩膀,任凭他用尽浑身力气,也无法挣脱这股强大的力量。
而这或许只是红衣女子众多手段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你应该知道,何为怀璧其罪。
想和心爱之人好好生活,这没有错,但这人是茳杳,那便只能委屈你去死了。”
话音刚落,虞戈喉间突然泛起一抹苦涩,铁锈般的腥味在口腔中炸开,那是血。
豌豆般大小的汗珠儿滑落脸颊,混合着嘴角垂下的血迹,滴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染红了地板的滴答声,宛若夺魂摄魄的鬼神,同时折磨着他的身体与灵魂。
要死了吗?
这是虞戈第二次体验到,什么叫做身不由己的无力感。
女帝、内务府、永安、天下人,这些对于虞戈来说似乎都太过遥远,是只能抬头仰视的存在。
但即便作为一只蝼蚁,他也想好好的活下去,和喜欢的人一起。
脑海中突然浮现小九的面容,只是略显模糊不清,无论虞戈怎么回忆,都无法在脑海中复原对方的相貌。
仿佛一日不见,便已隔三秋,冥冥中隐约在暗示着虞戈,如果在这里匍匐倒下,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虞戈猛地抬头,瞳孔微缩,心跳骤然加快,苍白的面色泛起七分潮红。
紧接着,他一口鲜血喷出,而那股压制他的力量,也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他艰难的站起身,脸上的潮红尽数消退,惨白如纸。
在红衣女子略显诧异的表情下,虞戈艰难开口道:“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这没有罪,我想活着,这也没有错。
哪怕她是茳杳,但在我心里,依旧是小九。”
红衣女子微微后撤半步,神色狐疑的重新打量虞戈一眼。她不明白,分明是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真元波动的普通人,究竟是怎么挣脱真元的桎梏。
“好吧,或许你说的对,的确有些东西,能让圣人也无能为力。
但你不要忘记,可能你对她的感情,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你根本不了解她,有些人,即便相处十年,到头来依旧是陌生人。”
最后三个字狠狠地戳中了虞戈的内心。
的确,纵然相处十年,他与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蝼蚁是配不上凤凰的,且不说无法攀附那金枝玉叶,光是试图靠近,便会被涅火烧成灰烬。
“陛下已经恢复了茳杳皇储的身份,你二人的这段孽缘,该结束了。”
红衣女子缓缓伸出纤纤细手,并指在虞戈面前轻轻一点。
“所以,安心的去吧。”
忽闻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一切归于死寂。视线中的一切都在黑暗中埋没了原有的轮廓,迎接虞戈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就是死亡吗…
意识沉沦于黑暗之中,虞戈发自内心的拷问自己,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老老实实交还婚书,以头抢地求对方放过自己一命,即便不能免除一死,也起码会落个舒服一点的下场吧?
不,如果这样做了,那我就不是我了。
虞戈并不后悔,哪怕重来一万次,他还是会对红衣少女说:“我不会放弃小九,更不会主动去死!”
倘若为了生存抛弃执念,那便等同于抛弃了自己的灵魂。
选择背叛自己来苟且偷生的人,恐怕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因为他们的肉体还活着,但心却早就死了。
可自己又算是什么呢?心还活着,但肉身已经被轰成渣了吗?
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在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时间,虞戈不知是应该嘲笑自己心大,该是应该哭诉自己的遭遇。
“喂,小子,你还没死呢,不要胡言乱语一通傻笑了!”
厚重又沙哑的男声炸响在自己耳边,虞戈猛地睁开双眼,却被迎面刺来的朝阳打了个正着。
他本能伸手遮住眼睛,方才感觉到自指尖泛起一抹熟悉的温度,顺着血管一路延伸至心脏,而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逐渐适应周围环境,虞戈缓缓抬头眺望远方,有生以来第一次发声感慨道:“活着,真好。”
虞戈听的心头一揪,本能的想到了那三位公子哥,想来他们三个就是老兵口中的“人质”。
“可这跟我没啥关系吧?我只是个普通的市井小民而已,也没犯啥大事…”说话时,虞戈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呵呵,没关系?”张二狗又是一声冷笑,“上面说了这里是朝廷的断头台,既然是背地里悄悄处理人的脏地儿,那就必须有个刽子手不是?”
张二狗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是傻子也能听出来一二。虞戈试探性的问了句:“您是说,瘦统领就是这刽子手?”
“嗯,不错,我是第一批戍边营的老兵,我刚来那会就见过当年太傅林浦的大儿子。
后来他老子被逼急了造反,他的大儿子因此被砍了头,这事就是刀疤脸做的!”
王二狗说完,仰头盯着屋顶,幽声道:“这些年死在刀疤脸手下的忠臣良将之后,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吧!”
虞戈也是颇为惊讶,原来老兵的辈分极高,还能在这穷凶极恶之地活到现在,现在他也有点明白,为什么胖头会认识老兵了。
可紧接着,张二狗突然靠近虞戈。黑暗中,虞戈甚至可以数清张二狗脸上有多少道褶子。
后者故意压低嗓子,声色阴冷,说:“你说他一个刽子手找上你能有啥好事?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虞戈听后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是神仙,自然也怕死。这时,虞戈突然想起了什么,便与张二狗说道:“他说,三天后的早上就去报道,是不是三天后就要…”
杀了我,这三个字虞戈没敢说出口,人总讲究一个忌口,咒自己的话还是少说比较好。
“三天后,扈从?等会,我想想…”张二狗面色一变,盘腿坐在炕边抓了抓蓬头乱发,“人老了这么容易忘事,三天后是什么日子来着…”
“哦,对了!”他一拍大腿,继续说:“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三天后是灵虚山一行人回国的日子,这事早就在军营里传开了!”
“灵虚山,这又是什么?”
虞戈听的有些晕乎,面色泛白。他总感觉这些东西距离自己很遥远没有任何关系,却又隐约与他有着斩不断又摸不着的联系。
老兵刚想解释,扭头瞅见虞戈脸色不好,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伸手拍了拍虞戈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刀疤脸专门替朝廷办事,你又没得罪什么达官显贵,他是看不上你的。
估计这次就是真的没人了,才让你临时顶一下位置。”
虞戈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便强行挤出一丝笑,但他不会告知张二狗,自己其实是得罪了内务府,甚至是那位不能提名讳的圣人。
如果刀疤脸真是朝廷的刽子手,那么他突然将自己拉到身边做事,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张二狗不知这其中真相,他自知自己说的太重,吓到这个后生了,便收敛了几分语气,缓声道:“再说说灵虚山,咱们大周…啊不,现在应该叫武朝了。
要说咱们武朝的南派宗门,早在十年前就与回纥国灵虚山有过接触,无非就是两派宗门弟子之间互相走动切磋,讨论技艺嘛。
这一次,灵虚山一行六人回国,涉及两国邦交,刀疤脸纵使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搞事,你也别多想,尽量往人多的地方待,肯定能平安回来。
到时候,说不定刀疤脸就会让你滚回伙房了。”
话虽如此,但如果对方真的想杀了自己,一出国界随便找个山沟沟就能把自己埋了,这一点虞戈心中明白。
“行了,也怪我说的太严重了,看把你吓得,要不这样吧…”张二狗又想到了什么,搓了搓手上的茧子,说:“三天后你就得出国界了,这外头可不比武朝,经常会碰到天灾和杀人不眨眼的回纥人。
老头子我啥本事没有,但避险和装死的本事可是炉火纯青,我可以教给你。可别嫌弃丢人,必要时肯定用的上嘞!”
张二狗本想逗一逗虞戈,缓和一下气氛,奈何虞戈此时是真的笑不出来。见状,他也讪讪的笑了笑,咳嗽一声后,正色道:“开玩笑的,老头子我能活到现在,手上没个把功夫怎么行呢?
实不相瞒,老头子我也是一名修行者!”
修行者,聚天地灵气为己用,自此可与普通人划分界限。修行公分两种,一种是为问道、求长生,第二种是为了破镜变强,成为人上人。
这是虞戈刚识字时,在家中一本书的扉页上看到的。只可惜,当时只看了这一句话,就让老爹夺过书本,拿去垫桌子腿了。
不知为何,再次听到修行这两个字,虞戈满脑子想到的都是那个红衣女子带小九离开的那一天。
那场景每次在他心头浮现,都会有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徘徊:她走了,是因为你自己不够强大!
虞戈自问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打小便守着方寸之地,柴米油盐、算盘叮当响。
若说这辈子遇到的最美的一件事,莫过于在他五岁时,那个不靠谱的老爹领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用着吊儿郎当的语气对他说:“哎,混小子,打今天开始,她就是你未来的婆娘了!
看看,你老子我牛批吧?给你找了个这么俊的!”
一见钟情可能不适合一个五岁的娃娃,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及十年来的相敬如宾、相濡以沫,早就让虞戈在心底里认定,小九就是他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人。
执念也是欲望的一种,它就像是一把枷锁,将渴求、幻想和希翼捆绑在一起,越是内心坚定的人越是难以挣脱它的束缚。
此时此刻,虞戈也是这万千苦恼众生的其中一员。
他只是个普通人,只想活着。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希望能与心爱的人一起享受活着,但在无可选择时,他不会畏惧死亡。
并非是他想赢得最想要的人生,而是不想轻易向命运妥协、低头。
一念及此,他的心中多了一道坚定的声音:“无论身处怎样的世界,无论受到何种对待,无论身份高低贵贱,我都要认真的活着…
不负爱与自由,这是人人生来应有的权利!”
“我想学!”虞戈猛地抬起头,眼神坚毅眸光流转,即便隔着黑暗旁人也能看清,“请您教教我,我想学,我想成为修行者…”
我想成为红衣女子那样的人,不是为了抢,而是为了找回丢失的人,以及守护自己所在意的一切。
张二狗张了张嘴没有接话,他总感觉面前的虞戈似乎突然变了个人,但具体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
就仿佛是雨后冒出的春笋,顽强不屈,又附有朝气。
“好。”张二狗难得正经的回了一个好字。
与此同时,在夜色的另一边,一道欣长的身影缓缓将手中的便条递到烛火前引燃。
火光微弱忽明忽暗,只能勉强驱散黑暗,照亮那人一半的面孔:一只如野兽般的眼,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
便条燃烧的很慢,橘焰中隐约可见残存的数字:“虞戈,人情,难拒。”
“太不小心了,你这样做要是被那个女人发现,事后应该如何收场?”欣长身影幽幽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厌倦与无奈:“我来帮你收拾干净…”
三日光阴眨眼便过,期间,老兵张二狗的的确确教了虞戈一套修行的法门。
九州大陆,泱泱上国。从天降祥瑞、人开灵根时起,上至荒古遗尘,下至武朝今朝,多少先人前辈在刀耕火种中摸索出无数修行的经验,并将其编撰成书,留与后人拜读。
修行法门在修行界又叫秘籍,粗分上中下三等,张二狗教给虞戈的“兵伐决”,论品级只能是下下品,属于只能让修行者快速入门的级别。
但只要能成为修行者,虞戈便很知足了,他不贪心,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希望,就会有机遇。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只要踏上了修行这条路,有缘自然有机遇,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虞戈也会去争。
三天光景,虞戈借助兵伐决成功打通灵根,半只脚踏进了修行大道,成为了一名准修行者,既“识灵境初期”。
修行者从下到上,经过历代大能精简,粗分:识灵、凝元、融元、上元和天元五个境界。
每境又分初、中、后三大期,每期细分多少品级就需要日后详细考究,至少这已经是张二狗的知识盲区了。
虞戈这三天要做的,就是熟记修行口诀与方式,以及修行的意义和划分,据说这样做有助于日后对抗心魔,破镜提升修为。
当然,这对虞戈来说都是后话,眼前,当务之急是活着。
为此,张二狗还是将自己的看家本事:装死和避险,教给虞戈。并特意嘱咐虞戈,遇到大难事千万不要死撑,能避就避不要当出头鸟。
在张二狗看来,人要活着才有个盼头,做狗也比死了强。
以虞戈的年纪来说,此时修行着实晚了一些,好在似是命中注定,这兵伐决就是为了给他这一类人量身定制的。
虞戈已经能够做到吸收天地灵气,但光知吸不知道吐是不行的。这也是成为修行者后的第一关,多少人光进不出,最后憋死肚子里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为此,张二狗特意安慰虞戈:“没事,你算是很有天赋了,三天就能打通灵根吸收灵气,要知道,老头子当年也用了小两天的时间呢。”
虞戈不知道张二狗是说的大实话,还是在吹嘘,只是注意到张二狗说话间,一只手背在身后搓了老半天。
“放轻松,深呼吸…”虞戈伸手拍了拍脸,吐了口气儿:“没事的,你能行,小九还在永安等着你呢!”
虞戈一咬牙,伸手推开眼前的房门,这里头住着的正是那位出面冷面修罗,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刀疤脸。
“滚出去,敲门!”
虞戈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忙灰溜溜的跑出来关好门,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顿时散了个干净。
“太紧张,乱了分寸,事都不会办了。”虞戈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角,“平常心,平常心…”
他再次深呼一口气,停顿片刻,然后伸手敲门三下:“大人,按您的吩咐,小民恭候您的差遣。”
须臾,什么都没有发生…
虞戈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了,以至于门内的刀疤脸没听到?
他刚在心头犹豫,要不要在喊一遍,却突然听见房门被人从里面踹开。
砰的一声,惊的他心跳骤停,然后剧烈加速,扑通扑通乱跳,声音一清二楚。
迎面而来的是一套行头,直接砸在了虞戈脸上。
刀疤脸丢给虞戈后,有些诧异的看了虞戈一眼,但仅此一眼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丢下一句话:“换上,去城门侯着。”
“诶…诶?”
虞戈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看单手摁住刀柄健步远去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行头,停顿片刻,他连忙手忙脚乱的开始套衣服。
就刀疤脸这行事雷厉风行的态度,自己要是拖了后腿耽误了行程,回头不用出边塞担心回纥人的马刀,铁定先让刀疤脸以延误军机的罪名给砍了。
匆忙换好了行头,是一身黑色劲装,属于习武服的一种。只是这身衣裳一看就是旧的,不少地方都洗的泛白了,套在虞戈身上也有点松松垮垮的。
无奈下,他只得撸起袖子和裤腿,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干练一些,然后忙往城门方向跑。
快到城门了,方才追上了刀疤脸,虞戈心中暗惊对方的脚力,分明是用走的,却比正常人小跑还快,看样子刀疤脸的修为深不可测啊。
他连忙低头跟在刀疤脸身后,既然已经是扈从了,就必须有个主次之分。
差十来步到城门,虞戈稍稍抬头瞥了一眼,安南边塞城门大开,外头集结了一队百人规模的队伍:人人腰中配刀,手持长枪,枪头系着一点红缨,身着黑袍并裹有一层红色甲衣。
武朝虽然尚黑,但行军打仗为了分辨己方士兵,因此武朝的甲胄一般都涂有颜色鲜明的红色,以方便混乱中有个辨识。
队伍中有一匹无人乘骑的宝马,一打眼看上去就让人联想到“英姿勃勃”四个字。
虞戈在笨也知道,这就是给刀疤脸准备的,连忙小跑几步上前,半蹲着身子双手合并手心朝上放在身前。
刀疤脸什么也没说,踩着虞戈的手上马,然后于马背上静静坐着,目光不经意间看向城门内,似乎是在等人。
当那只野鸡扑面而来时,虞戈本能的蹲下了身子,也幸亏他反应快,不然这脾气暴躁的野鸡,可能已经用爪子在他脸上留下点痕迹了。
野鸡从虞戈头顶飞过,这可苦了身后三人,别看这哥仨方才报团欺负虞戈,却都长了一张儒生相。
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哥仨哪里见过这种鸡飞狗跳的阵仗,当下便一哄而散。
虞戈刚刚站起身,迎面却突然贴近一张脸,吓得他一个激灵。
这张脸也是长得颇为考究,满脸的麻子不说,那两只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里一双瞳孔向鼻尖靠拢,是一对斗鸡眼。
麻脸汉子光着膀子,挺着大肚子,一撮杂毛立在胸前迎风吹拂。
他吐出满嘴的鸡毛,手中高举脸盘子大小的菜刀,冲着虞戈大吼道:“老子的鸡嘞!是不是让你小子藏起来了?
王八蛋敢啄老子胸毛,看老子不秃噜了你!”
虞戈忙向身旁撤了一步,并伸手指了指那只正在院子里追着三个公子哥上下扑腾的野鸡,说:“在那呢!”
麻脸汉子瞅了瞅,这才看清那只脾气暴躁的野鸡,立马举着菜刀就要冲上去,却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身子一个趔趄,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小心…脚下…”虞戈提醒不及,只能以手遮住眼睛,不忍直视眼前这惨状。
回头看了一眼屋内,伙房里还有两个男人。
发生这么大的动静,俩人愣是没抬头看一下,该烧菜的烧菜,该切丝的切丝,仿佛这对他们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抓住那只鸡…”麻脸汉子摔得不清,吐出一嘴的泥沙,不停的嘀咕着。
无奈之下,虞戈只能撸起袖子,亲自出马。干了十年的大厨,抓鱼宰鸡这种小事,对他来说就是小事一桩。
不出片刻,这只脾气暴躁的野鸡,便被虞戈抓住,他还顺便打了一盆热水,给鸡大哥做了个全身拔毛。
那麻脸汉子见这野鸡已被虞戈驯服,顿时顺了口气,拍着虞戈的肩头,把他好一顿夸赞。
虞戈也经麻脸汉子介绍得知,别人都管他叫王麻子,这两间伙房里共有三个厨师,而他是专门给普通士兵做饭的。
至于剩下的二人,一个是专门给两位统领做菜的大厨,剩下的那个则对付一些中层官员的胃口。
原本厨房里有两个跑腿打杂的帮衬着王麻子,只是今年这俩人都被调走了,而另外两人自然不肯多管闲事,所以王麻子才经常闹的如此鸡飞狗跳。
王麻子说话间,也不忘朝那两位厨师的背影瞪了一眼,显然是早就看不惯俩人的冷漠作风。
现如今虞戈进了伙房,可碰铲子的事依旧轮不到他,他和新来的三个同龄人专门负责淘米洗菜之类的营生。
虞戈还好,打记事起便忙活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儿,却是苦了三个公子哥,让他们拿笔或许能写出几个大字,但论起厨房里的功夫,三个人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一个虞戈。
奈何这哥仨都是互相认识的,又有胖头儿的庇护,即便是王麻子也不敢多使唤三人,因此厨房里跑杂的重担依旧落在了虞戈的肩膀上。
或许,三位公子哥出身书香门第,再不济也是经商之家,至于为什么会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虞戈就不知晓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掰扯着过,不知不觉间,虞戈已经在伙房里干了一个月的杂活。
那三位公子哥依旧整天待在一起,总是围着手头里的那点活儿,糊弄糊弄一天就过去了。
这日晚上,伙房里刚熄了火,虞戈忙活完锅碗瓢盆,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休息。
虽然在伙房里跑上跑下很累,但起码还有个茅草屋住,晚上回去炕头里丢一把柴火,暖烘烘的就能一觉到天亮。
不像那些普通士兵,每天晚上只能在营帐里裹着棉被御寒,这安南边塞本就是苦寒之地,到了晚上寒气更重,有时即便裹着三层棉被都不顶用。
虞戈刚准备锁门离开,却突然听到伙房里还有动静。
这么晚了,还有谁没走?
在他的印象里,伙房里最先走的是姓蔡的大厨,他是专门伺候两位统领的,自然是伙房里最轻快的那个。
其次便是王麻子和另一名厨子,紧随二人身后的,就是三位公子哥了。
只要三个能管事的厨子一走,这哥仨立马撂挑子走人,吃定了有虞戈替他们仨擦屁股。
所以说,现在这个点还在伙房里的,虞戈实在想不出这一号人。虽说伙房里没有啥金贵的东西,就是进了賊还能扛着铁锅跑不成?
但万一有人使绊子,暗地里给大米里加点砒霜泻药啥的,那第一个推出去问罪的肯定是自己啊。
出于责任心,虞戈还是踮着脚尖走路,悄没声息的在黑暗中摸索着。
突然,只听不远处有人低声道:“怕什么,哥们已经摸透了,这地每天关门以后,连个巡逻的都没有。
再说了,那跑堂的每天都得从外边进五谷杂粮,鸡鸭鱼肉乱七八糟的,就是突然少了一只猪,谁还能看出来?”
听声音虞戈就听出来,这是那三位公子哥中领头的那个。
“子明兄说的对啊,咱们这几日清汤寡水的,我早就受够了。
你胆子小不敢做,我和子明兄去,到时候你可别嘴馋!”
说完,两个黑影窸窸窣窣的起身,虞戈见状连忙躲在角落里藏好。
两道黑影刚刚起身,便听最后一人在后面压低嗓子喊道:“别走,我干,我替你俩把风…我也要吃肉!”
合计这哥仨整了半天,就是想吃肉了…
这偷吃要是被抓住了,免不了要挨板子,不过虞戈也是可怜三人,毕竟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花朵,突然被移植在泥泞里自然是受不了这个苦。
虽说他可以悄悄地离开,不揭发三人,可虞戈记得,这哥仨貌似连切菜都不会,真的能降服住一头猪吗?
就在虞戈心里头瞎琢磨的功夫,有俩人去而复返,这动作麻利的让虞戈不敢置信,果然人的潜力都是被现实逼出来的。
虞戈继续躲在角落里观察,有人点了一柄火烛,借助昏暗的烛光,虞戈这才看清,那个叫子明的双手捧着什么东西,砰的一声摁在了案板上。
这声音挺大的,俩人本就是做贼心虚,俱是被吓得一哆嗦。
“小点声!被发现就得吃板子了!”有人压低声音责怪一句。
“哎,怎么掌灯了,不怕被抓啊!”这时,门外放风的那个也偷摸进来了。
“没事,这么晚了谁还会来这。”子明回应一句,然后抄起一把菜刀,对着案板比量半天也没下刀子。
这可把门口那位给急坏了,他擦着哈喇子走过来,凑上前一看,顿时嫌弃道:“不说吃猪吗,怎么变鱼了,这…都不够塞牙缝的!”
子明兄朝一旁撇了撇嘴:“嫌弃啊,你问他去,我说抓猪吧,他不敢下手,我说抓只鸡,他又怕被啄了手,能捞来一条鱼就不错啦!”
“行吧,苍蝇在小也是肉啊,想不到哥几个竟然混到了这个地步…哎,你是要清蒸还是红烧?”
一提到做菜,子明兄也顿时没了底气,不过这主意是他出的,自然要负责到底。
他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回道:“嗐,不就是条鱼吗,最不济烤着吃都行,你俩瞧好了吧。”
躲在暗处的虞戈听的忍不住憋笑,这哥仨对自己定位很明了,知道挑最弱的下手,这鱼离了水那就是砧板上的肉啊。
子明兄哆哆嗦嗦说了一句:“哎,你俩摁住了,我要…砍它了啊!”
紧接着只听哆的一声,旋即又有人惊叫:“你往哪砍呢,差点把我指头剁了!”
这时,砧板上的鱼突然暴躁起来,尾巴一甩跳的老高,吓的三人四处乱窜。
混乱中,子明更是直接将手里的刀给抛了出去。
紧接着,那鱼扑通一声钻进了水缸里,这可把三人给愁坏了,这鱼进了水想捞出来,还真不是个容易事。
“谁啊,谁还在厨房!”
就在三人愁怀了眉头的时候,屋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厉斥,隐约还有橘红色的火光印在窗门上。
“不好,有人来了!”
“快撤,翻窗户,翻窗户…”
“灯吹了,灯吹了!”
屋头里的蜡烛被人吹灭,只剩一缕青烟袅袅而上,消融于一片黑暗之中。
王麻子举着火折子踹开门,一对斗鸡眼扫了一眼厨房,鼻子嗅了嗅,显然是闻到了一股子烟火气。
虞戈躲在屋头里,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怕王麻子举着火折子进来挨个地方瞅一眼。
良久,王麻子站在门口也没个动静,最终突然张口打了个大大的酒嗝,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小兔崽子,平时挺麻利的,怎么今个就忘了锁门呢。”
王麻子锁好门后,就哼着小曲儿走了,摇摇晃晃的显然是喝了不少。
虞戈松了口气儿,擦了擦汗,也翻窗离开了。
没有人注意到,那房梁木上斜插着一把菜刀,正是方才混乱中,从子明兄手中抛出去的那把。
次日,天刚过卯时。
昨晚偷鸡摸鱼的三人破天荒早起了一回,比虞戈早一步到伙房。
三个贵气少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水缸里的鱼给捞了出来。
虞戈是后脚到的,他自然知道三人的小算盘,只不过看破不说破,免得三人挨板子。
一大早王麻子醒酒了,来到伙房的水缸前,舀了一瓢水咕咚一口喝下去,突然停下来咂吧了一下嘴。
“这味不对啊,怎么有股子腥味…”王麻子低声琢磨着。
不远处,正在装模作样干活的仨人,连忙低下了脑袋,就连虞戈也在暗自憋笑。
“小子,是不是你憋着啥坏呢。”王麻子不敢教训三位公子哥,就将火气撒在了虞戈身上。
“我哪敢啊…”虞戈连忙摆手否认。
“谅你也不敢,赶紧的,今个巡查队出巡,切点腊肉,让他们吃的好一点。”王麻子摆了摆手,又捏着鼻子喝了一口,漱漱嘴随口吐了。
老兵张二狗早就跟虞戈说过,这出塞巡查国界就是个九死一生的活,王麻子说“让他们吃好一点”,在虞戈看来就跟送行饭差不多了。
算算日子,应该轮到老兵那一营干活了,虞戈心里头暗自祈祷老兵能平安回来,同时手脚麻利的切起腊肠。
不过多时,虞戈突然听到有人吵架,放下手头活抬头一看,原来是王麻子和另一名厨子吵起来了。
和王麻子吵架的那位,是专门给两位统领做饭的冯师傅,这家伙面色平平,单眼皮薄嘴唇,天生一副冷漠脸。
王麻子早就看不惯他二人的作风,今个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能让平日里不说话的俩人吵起来。
只听王麻子伸手一指冯师傅,一对斗鸡眼都快看直了,骂道:“姓冯的,我要不是找不到我的菜刀了,我会稀罕你那把!
不借就不借,有什么了不起的,爷爷拿大刀一样能切丝!”
冯师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另一名厨子也是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虞戈算是看出来了,估摸着是王麻子没找着平日里用的菜刀,所以用了人家的刀子,惹冯师傅不高兴了。
其实在这一行里,刀就是厨师的命根子,是吃饭的家伙,哪是随随便便就能让外人用的?今这个事,是王麻子做得不对,不过虞戈也插不上话,只能默默低头做事。
一旁的子明兄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苍白,脑袋垂的更低了。
王麻子憋了一肚子气,借不到菜刀,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还真就抄起剁大骨头用的斩骨刀,对准菜板上的土豆瞄了起来。
三两刀下去,这土豆丝没切成,反而成了土豆块,气的王麻子张口大骂:“什么破刀啊!”
“技艺不精,还丢人现眼。”冯师傅发出一声冷笑,冷嘲热讽一句。
他显然是出了口恶气,颇为得意的回头继续做事,却并没有注意到,王麻子丢的那把菜刀,此时此刻就卡在他头顶的房梁木上。
王麻子一听,顿时就气炸了,不过他也拎得清轻重,当下重重的点了点头:“行,不用你嘚瑟,有你倒霉的那一天。”
他冷哼一声,不在说话,只是心里还堵着一口陈年老气儿,所幸就将砧板当成出气筒。
斩骨刀在砧板上不停地剁着,用力之大,让人听着耳朵嗡嗡作响,只感觉整个房间内的所有物件都在跟着颤动,这显然是王麻子故意为之。
而那把卡在房梁木上的刀,也随着王麻子的每一次挥刀而摇摇欲坠,眼瞅着就要脱靶掉下来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王麻子和冯大厨的较量,让伙房里的其他人苦不堪言。
期间,另一名厨师受不了王麻子故意搞出来的噪音,麻利的做好了饭菜,扁担挑起两个食盒子便出了门。
他倒是落得清净,其他人就只能受着了。
最终,冯师傅忍无可忍,扭头训斥一句:“你切菜呢还是劈柴呢!小点声!”
王麻子被骂的一个激灵,又不想被驳了面子,便硬着头皮回骂:“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你管我啊?”
因为王麻子长了一双斗鸡眼,所以看人时必须抬着脑袋才能看清,可此时此刻,他这副模样落在冯师傅眼里就显得故意做作了。
“你!哼,我不跟匹夫一般计较!”冯师傅勃然而怒,却又奈何不了王麻子,只得一甩袖口转过身去。
王麻子见对方不能拿自己怎样,顿时更加猖狂,哼着小曲将斩骨刀重重落在砧板上,就差当场蹦出火星子了。
一下两下…当第四下的时候,那卡在房梁木上的菜刀终于脱靶,刀尖向下笔直坠落。
“啊!”
一声惨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虞戈抬头闻声看去,顿时脸色大变。
只见冯师傅满脸是血双手抱头半蹲着,而他身后不远处,一把沾血的菜刀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虞戈眼尖,立马就认出了这把菜刀,不就是王麻子丢的那把吗?
王麻子走过来一看,顿时也蒙了。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怎么看都像是自己蓄意报复,用刀给姓冯的开了瓢啊!
冯师傅忍着剧痛,强行睁开一只眼睛。他看了看地上的刀,又扭头看了看立在身后手持斩骨刀的王麻子,以为是这家伙动真格了,顿时被吓得血色全无,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方才出门的厨子姓贾,他挑着两个空食盒悠哉悠哉的往回赶,老远就看见有不少人围在伙房门口。
“奇了怪了,咋个这么多人?”
贾厨子没有立马回去,他也猜到肯定是出啥事了,毕竟他走的时候,王麻子和冯大厨还在暗中较劲呢。
随手拉了一个看完热闹往回走的家伙,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王麻子丢刀把冯大厨给砍伤了。
紧接着,伙房里有俩人抬着担架走出来,边走边挥手道:“让一让,躲一躲!”
贾厨子踮起脚尖这么一看,好家伙,担架上躺着的正是冯大厨,伤的着实不轻!
没过多久,伙房里又传来一阵铁链哗啦的声音,两个彪头大汉押着被绑成粽子的王麻子走了出来。
“哎哟哟,该!让你瞎嘚瑟!”贾厨子朝着墙根子啐了一口,但他转念一想,脸色又徒然生变:“不对啊,姓冯和姓王的,一个躺下了,一个进去了,这谁给统领做菜啊?”
仔细一琢磨,他顿时打了个激灵。安南边塞一共剩下仨厨子,现在只有他一个了,那给统领做菜的活不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他的脑袋上了吗?
虽说这是个美差,一天就做两个人的饭菜,但两位统领之一,绰号冷面修罗的那位可是个胃口刁钻的主。
在冯大厨之前,还有两个大厨专门给那位做菜,就是因为做的菜不符合那位的胃口,结果就被拿了脑袋!
想到这里贾厨子顿时遍体生寒,他伸手一抹脑门上的汗珠子,抓起地上的扁担就往外跑,嘴上还在嘀咕着:“你个杀千刀的王麻子,害死老子了!老子可不想做倒霉鬼,赶紧溜!”
伙房里现在只剩下虞戈和那三位公子哥了,其中,那个叫子明的一直低着脑袋,虞戈早早的注意到他,仔细联想前因后果心里头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昨晚子明兄应该是拿了王麻子的菜刀,结果鱼没杀成,反而被吓到,慌乱之中才将菜刀丢到了房梁上…
只能说是那冯师傅倒霉了,怎么好巧不巧的,菜刀就砸到了他脑门子上呢?
但这事也不是虞戈需要担心的,现在伙房里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一个焦头烂额的事务官。
武朝的高级官员外调,一般都会配给事务官,直接负责照顾官员的日常生活。
说来也是巧,冯大厨直到出事也没有给两位统领做好菜,自然就愁坏了事务官。俗话说皇上不急太监急,因为伺候不好了,太监是要先掉脑袋的。
尤其是绰号冷面修罗的那位,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刁钻,这点事看上去很小,但还真有可能让事务官丢了脑袋。
“这可如何是好…”
事务官在门口来回踱步,神色慌乱,因为太过紧张,两只汗手不停的反复搓捏着。
虞戈悄摸打量了他一眼,这人面黄肌瘦,两眼窝向内凹陷眼圈泛黑,一看就是常年饮食作息不规律的主。
这也难怪,毕竟都说那位难伺候,当了他的事务官,肯定是事事提心吊胆,处处谨慎小心,生怕一个不如意就让那位拿了脑袋。
这时,有一跑堂的小兵进了伙房。
事务官一看连忙迎了上去,双手抓住那人的肩膀,开口就问:“咋样,人找着了吗?”
“没呢,各位大人都说这贾厨子送完饭就走了…”
事务官一听,顿时两眼一黑险些晕倒,也幸亏小兵拉了他一把。
后者稍微清醒了一点,喃喃自语道:“姓贾的孙子精明着呢,肯定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提前溜了…
我命休矣…”
事务官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间撇到了伙房里剩下的四人,顿时又燃起一丝希望。
他连忙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桌子,指着虞戈四人,说道:“你们四个,谁会做饭?”
他们四个人都不傻,连忙把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包括虞戈。
冷面修罗脾气古怪让人难以琢磨,但凡是接了这活,那就跟去了巡查队没啥区别,起码有八成概率是要交代小命的。
出门在外,人不生地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无数江湖客总结的经验。
奈何事务官明显顾不了那么多,现在他就相当于是溺水的人,哪怕手头上只能抓到一根水草,他都会死死攥住绝不松手。
“跟伙房里待了一个月,不会做饭?骗谁呢!”事务官扭头抄起一把菜刀,俩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三位公子哥,最后将刀架在了子明兄的脖子上:“就你了,今天你不会做也得做,不然我现在就削了你!”
三位公子哥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另外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连连惨叫,而被刀架住脖子的子明兄却一声不吭,就是脸色白的吓人,裤子也有点湿了。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事务官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多拉一个人下水,对他来说那是不亏。
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就算那位不来拿他们的脑袋,事务官也会先把这哥仨吓死,最后虞戈也是妥妥的没跑。
见死不救不是虞戈的作风,更何况这事自己也或多或少涉足其中,真的论起来肯定脱不开关系。届时那位统领随便一查,就会发现自己与内务府的纠葛,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
虞戈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别逼他们三个,我会做,我来做!”
声音不大,却让四人齐刷刷抬头看过来,眼睛里都带着一丝希翼。
事务官一把推开子明,随手丢了手中的菜刀,快步上前抓住虞戈的肩膀,强压着激动的情绪,一字一句地问:“你确定你会做,你做不好我就会被砍脑袋!
但是,在这之前,我会先砍了你的脑袋!”
虞戈看了一眼三位公子哥,旋即面朝事务官点了点头。
事务官盯着虞戈看了看,这才发现他不过是个少年,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但他还是紧咬牙关,嘱咐道:“两位统领对吃饭要求不高,荤素汤和主食各一份,你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用心做吧。”
虞戈点了点头,事务官已经冷静了不少,之所以面色复杂无非两个原因,一是不相信自己年纪轻轻就会烧菜,二是拉自己下水难免让他心生愧疚。
“那我抓紧时间,三位帮我打把下手!”
虞戈麻利的系上围裙,并招呼着三位公子哥,那仨人明显愣了一下,虞戈又重复了一句,哥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打下手。
今时不同往日,经过事务官这么一吓,哥仨都明白,虞戈要是做不好,那四个人估计都得歇菜!
“对了大人,劳驾问一下,两位统领平时都喜欢吃什么菜系,有没有什么忌口?”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虞戈都忘了过问两位统领的喜好。
“啊,这个…平时都是冯师傅做,我也没尝过…”这下可把事务官给问住了,他一时语塞说不上来两位统领的喜好。
“那您说说,两位统领都喜欢重口还是清淡的?”虞戈换了个问法,事务官是行外人,估计连武朝有几道菜系都说不出。
“居中吧…”事务官支支吾吾回了一句。
话音刚落,虞戈便指挥三位公子哥忙活起来。后者娴熟的刀法,让事务官眼睛一亮,心想这少年还是有点功夫的,说不定今天真的可以蒙混过关。
口味居中,虞戈选了京菜,顾名思义就是帝国统治中心京兆郡地区的传统菜系,而京菜之中的永安风味那可是虞戈的招牌菜。
永安风味尤其考验厨师对火候和用油的掌握,咸淡也是居中,属于众口皆爱的菜品。
有三个公子哥帮忙洗菜,节省了虞戈不少时间,不到半个时辰,事务官要求的菜品便一一扩列整齐,装进了食盒里。
事务官一手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回头瞥了一眼虞戈,见后者面色无喜无悲,这才一咬牙出了门。
三位公子哥也各自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蹲坐在地面上,显然是还在为刚才发生的事而后怕。
虞戈知道他他们仨在担心什么,便好言安慰道:“没事儿,真出了事,那责任也在我。”
三人中为首的子明兄,闻言猛地抬起了头,刚与虞戈对视刹那,又连忙挪开目光,眼神中既有畏惧也有愧疚,更多的则是悔意。
等待总是最折磨人内心的,四人在伙房里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却总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虞戈却是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心中暗自嘲弄自己:当个缩头王八有什么不好,非要做出头鸟,这下好了吧,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不过事情已经做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想通这一点,虞戈缓缓吐出一口闷在胸中许久的浊气,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又过了一会,伙房大门冷不丁的被人踹开,这让本就紧绷着神经的三位公子哥心跳骤然加速,几乎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须臾,面无润色的事务官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虞戈,这才差异的发现,这少年正闭目养神,神态自然给人一种颇为老成的感觉。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事务官,不由对少年刮目相看,心想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虞戈徐徐睁开双眼,见来的人是事务官而不是刽子手,便暗自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证明,那位没有因为菜品不合口而拿了事务官的脑袋。
“大人,怎么样?”虞戈轻声问道。
说实话,他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再没有得知结果前,任谁也不能真正放心。
事务官没有立马接话,而是仔细打量了几眼虞戈,随后面露一抹复杂之色,就仿佛碰到了一件颇为棘手的事情。
虞戈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他本能的抵触来自事务官的目光,因为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带走小九的红衣少女。
这是看待将死之人的眼神…
好在事务官只是看了片刻,便收回了目光,顿了顿,说:“冷面…咳,瘦统领没说菜的好坏,光说要见一见做菜的厨子。”
瘦统领就是出面冷面修罗的那位,安南边塞中没有人知道这位统领姓什么。当然,估计也没有人敢问更没人敢兴趣,如此俗称也算是保留了对上官的尊敬。
“要见我?”
虞戈一时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倒霉,三位公子哥中倒是有俩人长松了一口气,唯有子明兄在看了虞戈一眼后,便将脑袋垂的更低了。
“对,要见你…”事务官也摸不准那位的意图,只得摆了摆手道:“收拾收拾就走吧…瘦统领的耐心一向有限。”
“好。”
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虞戈已经听出了事务官的言下之意。
他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解下围裙后扫了扫衣袖,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干净利落,便跟着事务官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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