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逐梦阅读 > 其他类型 > 苏锦瑶魏昭小说

苏锦瑶魏昭小说

魏昭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锦瑶神情怔了一下,随即便温软了下来。她能感受到眼前的男人动了怒,那张脸上冷的能掉下冰渣子来,可是明明恼怒至极,他却还记得替她周全,让她一番功夫不至于白费。锦瑶刚刚升起的那点儿害怕突然就没了,只乖巧朝着容娘子出声。

主角:魏昭苏锦瑶   更新:2023-05-30 16:27: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魏昭苏锦瑶的其他类型小说《苏锦瑶魏昭小说》,由网络作家“魏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锦瑶神情怔了一下,随即便温软了下来。她能感受到眼前的男人动了怒,那张脸上冷的能掉下冰渣子来,可是明明恼怒至极,他却还记得替她周全,让她一番功夫不至于白费。锦瑶刚刚升起的那点儿害怕突然就没了,只乖巧朝着容娘子出声。

《苏锦瑶魏昭小说》精彩片段

锦瑶神情怔了一下,随即便温软了下来。

她能感受到眼前的男人动了怒,那张脸上冷的能掉下冰渣子来,可是明明恼怒至极,他却还记得替她周全,让她一番功夫不至于白费。

锦瑶刚刚升起的那点儿害怕突然就没了,只乖巧朝着容娘子出声。

“容姊姊,先听阿兄的,你把药留下,我待会儿见过了太医之后再让花芜上药。”她柔声说道,“你方才不是说你还有事要忙吗?”

“啊?”

容娘子先是茫然了一瞬,见锦瑶朝她使了个眼色连忙回过神来。

“哦对,我今日还约了旁的人看诊,这药我就先给你留着,你待会儿记得让这丫头给你敷上,用量用法都与先前说过的一样,我就先走了。”

她语速极快地说完,一把将桌上瓶瓶罐罐揽进怀里。

“那什么,督主,我先走了。”

容娘子一挥手,没等魏昭开口就抱着怀里的东西哧溜跑了出去,“锦瑶,我明日再来找你!!”

“花芜,你也出去。”

“女郎……”

“没事,出去吧。”

花芜有些不安地看了魏昭一眼,她挺怕这位督主,可是女郎让她出去,她只能磨磨蹭蹭地离开。

她出了房门并没远离,悄悄站在门外不远,竖着耳朵生怕自家女郎吃亏。

屋中没了外人,一时安静至极,魏昭不知道锦瑶想做什么,只那般静静看着她。

锦瑶从榻上起身一步步挪到魏昭身旁,双手交放在身前轻轻拉扯着,垂着脑袋低声道:“阿兄别生气。”

魏昭双腿修长,手置于膝上没吭声。

锦瑶鼓足了勇气细声软语:“我不是有意要吓阿兄的,我也不知阿兄会来,而且当时我若不先一步晕厥,我那祖母就会倒在我府上。”

“她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又是我祖母伯母,我若是不用些手段,只会被她们压得动弹不得。”

她太清楚苏老夫人的为人,上一世她一晕,姨母就满身恶名,她一吐血,哪怕明明受委屈的是她,最后落得千夫所指也是她。

一句尊长,一句孝道,就能轻易洗清苏家先前所做的所有事情,将恶名全推到她和姨母身上。

锦瑶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苏老夫人的手段来对付她们。

她蹲在魏昭身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了擦衣袖上沾着的“血迹”:

“我知道我这手段不算光彩,也有些下作,可是我没别的办法,我不想回苏家,也不想被她们拿着尊长身份要挟……”

脸被人抬起,魏昭眸色清寒:“苏锦瑶,你可知道本督是如何爬上如今这位置的。”

锦瑶抬头仰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本督入宫第一日,就用手段弄死了意图拿我顶罪的库司太监,入内侍监两年,死在本督手里的人不计其数,本督踩着无数人尸骨才入得圣前的眼走到了今日。”

“宫里无数人想要往上爬,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的比比皆是,想要保命,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下作的手段本督都做过,你今日所为算得了什么?”

“阿兄……”锦瑶瑟缩。

魏昭松开手,垂眸时下颌绷紧:“本督不是怪你不该用这些手段,只是苏家不值得你伤害自己。”

若是苏家那老婆子手再狠些,若她那一巴掌真毁了锦瑶的脸,想起他先前听闻苏家人来,赶过来时刚踏入厅门就看到女孩儿满脸是血瘫软在地上的模样,那一瞬间的惊悸让他到现在稍一回想都忍不住戾气盈眼。

“想要对付苏家,办法多的是,何必自损……”

“我知道,可我等不及。”

魏昭拧眉,就见女孩儿那裹着白布的手隔着衣袖放在他手背上,乌溜溜的杏眼里满是沉静。

“我知道想要对付他们,阿兄有许许多多的办法,也能更周全更加妥善,将我毫发无伤地摘出去,可是我不想等下去了。”

“我不想与苏家一直纠扯,我不想再回那个地方,我不想他们一次一次的找上门来,将满京城的目光都落在积云巷,更不想他们借我之名来诋毁你。”

这段时间府里的下人甚少提及外间的事情,偶尔说起也只说苏家如何如何,苏瑾修如何被人谩骂。

可是锦瑶毕竟活了一世,也非耳聋眼瞎,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钱家的事情出了之后,魏昭也同样受了波及,被人口诛笔伐。

他本就恶名昭彰,为人唾弃,如今更落得个仗着权势“强抢”苏氏女娘的恶名。

他插手苏家后宅家事,那些与他不睦的朝臣世家怎会放过这么好攻讦的机会。

“我知道阿兄会护着我,可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阿兄的羽翼之下,苏家不值得我如此,可是阿兄值得。”

小女娘仰着头轻声道,

“我也想要保护阿兄的。”

她不想让人诋毁这么好的阿兄。

魏昭迎着她漆黑的眼,看着她红唇启阖,说出有些天真的让人发笑的话来。

他本该笑她不自量力,笑他何需个小女娘来保护,可是这双澄澈干净的眼里却看不出半丝虚妄,满满都是认真和诚挚。

他放在膝上的手僵硬着又缓缓放松,嘴角轻抿着时,心中一点点塌陷下来。

当年那场杀戮席卷而来时,漫天火光中,阿娘推着他让他快跑,薛姨护着他逃出来后,藏着他说让他活下去。

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得干净,只留下他自己拼命隐忍着求活一日日到了今天。

已有多少年,无人说想要护他。

沉默良久,魏昭才伸手覆在她额前。

“谁教的甜言蜜语。”

比小时候还会哄人。

锦瑶被揉乱了额发,听他语气松缓下来,歪着头轻蹭了蹭他掌心,嘴角露出两个梨涡。

“阿兄珠玉在前,我当然也要自学成才。”

“比不过阿兄谋略城府,便嘴甜一些,哄阿兄开心。”

魏昭声音低缓,似是在笑:“没大没小。”

锦瑶噘噘嘴。

就听他又是一笑,那手重新覆上她额前:“唤声阿兄,允你没大没小。”

“阿兄!”

锦瑶笑眼弯弯梨涡醉人。

魏昭喉间溢出声笑,似日升暖阳,寒雪初融,山间冷玉染上霞光,低沉却轻缓温暖。

“乖。”

……



第35章 狗咬狗


  

太医署的人被人匆匆忙忙扯来棠府时,手里的药箱子都险些摔飞了出去。

容督主的人去了太医署时就一副急切仿佛死了人的模样,闹的整个太医署的人都知道,苏国公府先前闹的天翻地覆的那个险些摔死的小女娘,被国公府的人找上门去给打的吐了血。

那个差点被扯烂了衣衫的太医气恼于心,原只以为容督主的人夸大其词,可真当到了地方,瞧见躺在床上的小女娘时,哪怕见多识广的太医也是一惊,连忙放下药箱就匆匆上前。

“这是谁下的手,也忒狠了些,这是想要毁了小娘子的脸。”

“是,是老夫人……”花芜哭哭啼啼:“求求太医,我家女郎什么都没有了,求您一定要保住我家女郎的脸。”

太医闻言倒吸口冷气。

锦瑶脸上的伤瞧着是实在厉害,这小半个时辰功夫,苏老夫人那一巴掌落下的痕迹发挥到了极致,她半张脸肿的不成样子,原本就受伤的地方因为肿起来有些撑裂,加之魏昭让人特意做了些手脚,殷红血迹流了一脸,太医瞧着都有些心颤。

“这……”他回头看着魏昭,“督主,苏小娘子伤的实在是厉害,我这……”

他也不敢保证不落疤啊。

魏昭目光冷凝:“尽力医治,需要什么药物尽管开口。”

太医连忙点头应是。

苏锦瑶脸上的伤势清理之后只能用些外伤用的药,再好生调养,而太医替她把脉后就察觉她气血亏虚,又因受寒体内弱症,加之花芜在旁哭着说她先前被人打得吐血晕厥,太医丝毫没察觉出异常,只越发觉得苏家人心狠。

等留下方子伤药,顶着容督主满是寒霜的脸离开棠府回了太医署后,他还心有戚戚。

周围人上前好奇询问,太医就忍不住摇摇头。

“那苏国公府的人实在是心狠,那苏小娘子才多大年纪,一张脸就被苏家那老夫人给打的伤痕累累几乎毁了,而且她气血两亏,寒疾体弱,我去时她那婢女都险些哭晕了过去…”

“真是苏老夫人动的手?”

“不是她能是谁,听闻她和苏侍郎的夫人今日去了积云巷,为着昨日苏家父子被人弹劾的事情,想要逼着苏小娘子回府澄清那外室女的事情,苏小娘子惧怕那苏家大郎不肯回去,她便直接动了手。”

周围几位太医闻言都是哗然。

“不能吧,那苏小娘子可是她的亲孙女。”

“对啊,那可是嫡嫡亲的血脉,她怎能这么心狠?”

“嘁,亲孙女又怎样,哪能比得过承嗣嫡出的亲孙子?那苏家大郎为着苏小娘子的事被陛下训斥,苏家二房夫妻也死了多少年了,再多的情谊哪能比得过活着的人,若不然他们也不会拿着外室女充人庶女,堂而皇之纵其欺辱嫡出女娘了。”

一群人说起苏家干得这事,就都是鄙夷。

就算苏姝兰是苏家二房血脉,可外室女放在哪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谁家遇着了不是藏着掖着,偏苏家跟魔障了似的,居然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简直丢尽了清流世家的脸面。

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次容督主是动了大怒,先前他认了那苏小娘子当义妹,苏家还跑去积云巷欺人,容督主不只打断那苏老夫人一条胳膊,还留了话不准太医署的人去苏家看诊。”

旁边一人嗤了声:“何止是太医署,我听说京里头其他医馆也都给了话,谁敢上苏家的门,黑甲卫明儿个就上谁家的门。”

那容督主是谁,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苏家明摆着得罪了他,谁敢去摸老虎尾巴,找死呢?

外间有人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张帖子:“咦,诸位大人都在呢,外头苏国公府递了帖子,说他家老太太有恙,想请位太医过府看诊……”

人群里瞬觉乌云罩顶,连忙七嘴八舌地开口。

“我没时间,我要进宫替欣嫔看诊。”

“我家中老娘病了,要回去侍疾。”

“别看我,我还要去给洛老王爷请平安脉,早就约好的。”

“我家儿子摔断了腿,耽搁不得……”

一群人乱七八糟的借口出来,只片刻功夫,原本还熙熙攘攘的太医署鸟兽群散,只留下一位稍年轻的太医,眼瞅着传信的人拿着苏家帖子上前想要递给他,他脸皮一紧,随即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咳咳咳……我,我好像染了风寒,头晕目眩实在无法出诊……”

门侍:“……”

大人,您面色红润有光泽,病的太假了。

苏家下人站在外面等了许久,先前拿着帖子进去的人才走了出来,只是身后却没太医跟着,那人神色抱歉地说道:“你们来的实在太不凑巧,今儿个太医署里无人当值,诸位大人都有事不在衙中。”

“一位太医都没有?”苏家下人满脸惊愕。

太医署的人摇摇头:“今日宫中请医的人多,太医署里原是有一位当值的,可是突发急症人刚晕过去了,实在是没办法出诊,不如你们去寻寻京中别的大夫,若非急症那些大夫也能看的。”

帖子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苏家下人无奈只好离开,等转身想要去城中药堂请人,却哪想到跑遍了整个京城,却没找到一个可以出诊的大夫。

苏家,苏鸿一把掀翻了桌上的东西。

“这偌大的京城,你跟我说请不到大夫?那太医署没人,满京城的药堂也没人吗?!”

那些大夫都死绝了?!

那下人被砸的连忙跪下求饶,国公府的管家在旁低声说道:“郎主息怒,这事实怪不得他们,他们的确跑遍了整个京城,不管是药铺、药堂都问过了,可那些人不是大夫已经出诊了,就是今日有事坐堂的大夫没来。”

“我好不容易寻着了一个往日相熟的,塞了些银子才从他口中探问出来,原来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不准他们来给苏家看诊。”

苏覃嘴唇抖了抖:“是魏昭?”

陈管家点点头:“督主府的人放了话,说老夫人的胳膊是容督主打的,今日谁敢进苏家替她看诊,明日黑甲卫就登谁家的门。”

这满京城谁不知道魏昭手中的黑甲卫就是一群疯犬,别说是那些平头老百姓不敢招惹,就是出身极好有品阶在身的那些太医也没人敢逆了魏昭的意,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大的太医署居然没有个当值的人。

明明有人瞧见那些太医未曾出来,可是以苏国公府的地位却请不回一位太医来?

“魏昭那阉人简直欺人太甚,他这是想要逼死祖母!”

苏瑾修气红了眼睛,怒气勃然间转身就欲朝外走,却被苏覃一把拉住,

“瑾修,你干什么?”

“我去太医署找人,我就不信这世间没有天理王法了。”

苏瑾修年轻的脸上全是怒色,“祖母是朝廷诰命,是国公府老太君,太医署若不肯出人医治,我就进宫去告御状,我就不相信他姓容一个阉人当真能够只手遮天,这满京城的人都怕了他一个心狠歹毒的太监!”

苏覃死死抓住苏瑾修的胳膊:“你别糊涂,那太医署的人若是想来早就来了,你这般强行逼迫也没用,而且太医署医者牵扯颇多,身后大多有宫妃朝臣依仗,你若是一状将人给告了,魏昭如何先不说,那太医署的人就能被你得罪个干净…”

那些人自家背景先不说,光是与朝中牵扯就够苏家喝上一壶,得罪太医署是最不明智的事情。

“那就这么看着那姓容的欺我苏家,让祖母活活疼死?”苏瑾修怒道,“三叔怕那姓容的,我不怕,大不了我去敲登闻鼓……”

啪!

苏覃被苏瑾修喝问的脸色难看,用力拽着将人甩了回来。

见苏瑾修撞在桌边疼得低叫了声,他满是怒气地骂道:“你厉害,你聪明,这苏家就你最知事?”

“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祖母受过,你以为我肯跟姓容的服软,可你不想想今天的事情是因什么而起,你祖母先去了积云巷跟锦瑶动了手,多少人看着她将锦瑶打伤吐血被魏昭扔了出来?”

“你信不信这会儿外头的人骂的都是我们苏家刻薄歹毒,骂的都是你祖母不慈苏家不要脸面,逼迫一个父母双亡没了依仗的孤女!”

“你这会儿喝问我倒是厉害,你怎么不想想要不是你在䧿山上惹出的麻烦,你祖母何至于如此?!”

苏瑾修怒气猛地一滞,脸也苍白。

苏覃也是恼怒的很。

先前苏姝兰回来的时候,大哥要将人塞进二房他就已经觉得不好,可他说不过苏老夫人和苏鸿,也为着那将要袭爵的国公位只能随了他们,还迫着苏姝兰手里头的东西将人充作了庶女。

这事本来都已经消停了,锦瑶也答应了下来将人留在府里,他们只要好好将人养着,回头找个人嫁出去了就行了,可他们偏偏要将人捧的跟心肝儿似的,屡次纵她跟锦瑶争执,苏瑾修还没脑子的为她扔了锦瑶险些害死了她。

如今倒是有脸来质问他怕事?

苏覃气怒之下有些口不择言:“你现在知道要替你祖母出头,怎不想想那一日在䧿山时但凡你能长个脑子,不说将锦瑶带回京城,哪怕留个仆人将她送回灵云寺,今日苏家也不会如此受困。”

“你惹来的麻烦,倒好意思这般喝问我?!”

苏瑾修脸上血色消退,张嘴低声道:“我不是有意的……”

“是不是有意你去跟锦瑶解释,看她愿不愿意信你!”

苏瑾修神色惨白。

苏鸿也是气恼苏瑾修糊涂,可是事情已经出了,就算再气也没有任何用处,他朝着苏覃就道:

“行了,眼下是翻旧账的时候吗?外头已经够乱了,母亲也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就算再追究先前事情又能有什么用?”

见苏覃拧着眉毛,苏鸿竭力压着怒气说道:“三弟,我知道你对瑾修不满,可就算再不满也得先顾着眼前,母亲绝不能出事,她若有个好歹,你我都得丁忧,这苏国公府的前程也就全完了。”

苏覃脸色微变:“可是大夫……”

“大夫总会有的。”苏鸿沉声道,“你拿着我的帖子去一趟陆家,他们府中养着替后宅看诊的府医,你去将人请回来暂且应付着,保住母亲不出事。”

“可陆家愿意掺和吗……”

“他们不愿意也得愿意,䧿山的事情陆执年也有份,锦瑶能对苏家心狠,他们以为陆执年就能逃得过去?况且今日动手的是魏昭,他殴打朝廷诰命,伤及国公府女眷,陆崇远听了只会高兴。”

魏昭与世家那边结怨已久,陆家巴不得能抓住他把柄,甭管是什么缘由,魏昭殴打朝廷命妇那就是错,陆家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苏覃也是反应过来,连忙说道:“还是大哥聪明,我这就去陆家。”

苏鸿才扭头对着苏瑾修说道:“你留在这里照顾你祖母,切莫出去闹事,”

“那父亲……”

“我还有事要办。”

苏锦瑶这次是真的跟府里撕破了脸,邹氏回来虽然哭哭啼啼,却也将事情说了个半大。

她和苏老夫人打伤了苏锦瑶,被魏昭从积云巷扔了出来,不用想也知道外界怕是已经谣言漫天。

苏鸿还得想办法应付外头那些流言。

眼见着苏鸿匆匆走了,苏覃也拿着帖子去了陆家,苏瑾修隔着屏扇瞧着里头昏迷着的苏老夫人紧咬着嘴唇,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明明不久前锦瑶还拉着他撒娇唤他阿兄,可是为什么䧿山回来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

他不是故意要将她遗弃在那林中,他只是没想到陆执年和谢寅也没留人保护锦瑶。

他只是一时大意……

可是锦瑶为什么一定要紧抓着不放,为什么非得闹成这个样子?

“锦瑶…”

苏瑾修低声喃喃时,心中也是染了怨意,明明是至亲兄妹,她为什么这般绝情?

苏姝兰站在屋外廊柱后面,瞧着里头神色苍白的苏瑾修,嘴唇跟着发白。

她原以为苏老夫人亲自出马能将苏锦瑶带回来,再不济也能让她落得个不孝的名声,挽回一些局面,可是没想到连那般精明的苏老夫人都栽在了苏锦瑶手里。

她用力咬着贝齿,无声怒骂了句“老废物”,那双眼里也是盈满了怨恨。

为什么苏锦瑶这么好命,生来富贵,享尽荣华,明明没了苏瑾修他们,还能冒出来个义兄庇护?为什么她总能这么轻易就得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依仗,坏了她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

苏姝兰指甲都抠进了梁柱里,既是怨恨锦瑶怎么能攀上了魏昭,又是恼恨自己为何身世凄凉。

若是苏家真的败了,她该怎么办?

她心中有些惶惶,目光落在屋中的苏瑾修身上,原本惶恐不安的眼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无论如何,苏瑾修必须站在她这边!

苏姝兰整了整衣裙,将发间弄的凌乱了一些,然后拿着帕子用力揉红了眼睛,露出平日里苏瑾修最是疼惜的模样,低低泣泣地进了房门。

“阿兄…”

“姝兰?”

“阿兄,我该怎么办,锦瑶这般心狠,我好害怕…”

她哭得泪水涟涟,苏瑾修疼惜扶着她,“别怕,阿兄一定会护着你。”



第36章 苏老夫人废了


  

苏姝兰蹲在苏瑾修身前,眼泪大滴大滴地落,那苍白如纸的脸上满是惊惶:“可是祖母,祖母都成这样了,锦瑶不会放过我的。”

她牵着苏瑾修衣袖,指尖都在发抖,

“还有阿兄,她这么诋毁阿兄,连祖母求情都被她打了出来,现在外面怕是都在议论阿兄害她性命,她会毁了阿兄的……”

苏瑾修袖中的手猛地蜷紧,下颚绷紧时嘴唇都泛着白。

“阿兄,我们该怎么办?”

苏姝兰低头伏在苏瑾修手上,满是害怕地哭着。

苏瑾修想要安慰她,想要让她别怕,可是想起如今外间那些关于苏家的流言蜚语,想起他自己的处境,却只觉得说什么话都是苍白。

屏扆后苏老夫人昏迷不醒,屋中全是苏姝兰低低哭泣的声音。

苏瑾修嘴唇越抿越紧,正当开口之时,就突闻身前人低泣着说道:“阿兄,如果锦瑶没有回来的话该有多好,她若是没被人救下,真留在了䧿山该有多好……”

“姝兰!”苏瑾修震惊看她,“你在胡说什么?!”

苏姝兰哭的满眼通红:“我没有胡说,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苏姝兰!!”苏瑾修厉喝。

苏姝兰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望着满眼震怒的苏瑾修哭声道:“我知道我这么想太过恶毒,我也知道我不该有这种心思,可是阿兄,苏锦瑶她想要毁了你啊。”

“自从那日铖王府回来之后,我就夜夜梦魇,我总梦到她毁了苏家门庭,我梦到伯父丢了官爵,阿兄被人唾弃,整个苏家被人鄙夷嘲笑在京城无立足之地,我害怕的惊醒,每一次都庆幸只是一场噩梦,可是今天祖母却被人血淋淋地抬了回来。”

她哭得抽噎不止,

“阿兄,我怕那些梦变成真的,我怕你真的毁在锦瑶手上,她不会饶了我们的,她会毁了苏家的……”

苏瑾修被这番话说的心中惊悸,仿佛有脱缰的野兽撞进心间震得他心口惶惶,他脸色跟着苍白,紧紧握着手时蜷于袖中发抖,却还是强自镇定地说道:

“不会的,锦瑶不会这么对我们,她是苏家女娘,我是她的亲兄长,她不是这么狠毒的人。”

“阿兄……”

“你不必说了,锦瑶不会这么对我!”

苏瑾修怒声道,“锦瑶心软至极,她只是一时生气,又被姓容的阉人撺掇,等过几日她就会明白谁才是她的亲人。”

锦瑶不会害他的!

苏瑾修也不知道是在劝服自己,还是在告诫苏姝兰,对着眼前女娘时语气极重:“苏姝兰,锦瑶是你的妹妹,你绝对不能有不该有的心思!”

见苏姝兰吓的打了个哆嗦,垂头时苍白脸上有泪珠滚落。

他语气稍稍缓和了些:“我知道你是因为害怕才会生了这念头,可是阿兄绝不能看着你走错了路,苏家还有父亲,还有阿兄,我们都会护着你的,锦瑶只是一时糊涂,她会回来的。”

“你莫要起了恶念,毁了你自己。”

苏姝兰感觉着苏瑾修伸手落在她发间,听着他温声劝诫,她哽咽着唤了声“阿兄”,垂着的眼里却是一片冷然。

回来?

她无声嗤笑。

苏瑾修到现在都还没看明白,苏锦瑶是狠了心不会再与苏家修好,不过苏姝兰也从来都没寄希望一次就能说动苏瑾修跟锦瑶反目。

她太清楚眼前这个兄长了,自持君子,严修己身,恨不得将规矩刻进了骨子里,可实则却是自私至极。

他刚才那一瞬间苍白的脸,还有落在膝上那只手绷紧时轻颤的弧度,都说明他根本不是如他所说那般,毫不在意苏锦瑶所为。

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不愿承认心中恶劣。

她只要种下种子,耐心等着。

锦瑶一日不回来,他们早晚会反目,苏瑾修也早晚会明白,只有毁了苏锦瑶才能保住他自己和苏家。

……

苏家到底还是请来了大夫,苏覃带着陆家的人匆匆赶回来,那府医仔细查看了一番就摇摇头。

“老夫人这手骨碎得厉害,而且动手的人用了巧劲,震碎她腕筋……”

“什么意思?”

“老夫人这手,废了。”

苏覃脸色难看的厉害。

苏瑾修也是满面苍然:“怎么会废了,明明只是断了,续接不就行了?”

“哪有苏郎君说的这么简单。”

那陆家的府医沉着道:“老夫人本就年岁大了,筋骨不比年轻人好愈合,而且下手的人是存心想要废了她,几乎碾碎了她整个腕骨。”

“若是刚出事时你们就能寻到擅长外伤的大夫及时医治,或许还能保住那么几分,让老夫人这手不至于全废,至少外面能如寻常,可是如今耽搁了太久,那碎骨插入断筋之处伤了主脉,想要止血就得取了碎骨。”

“碎骨一取,腕上筋脉尽毁,这手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苏瑾修有些难以置信地晃了晃身子。

苏覃深吸口气,朝着那大夫问道:“那我母亲还有其他问题,她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老夫人受伤剧痛难忍,人有些惊厥高热,加之血流不止,这才会昏睡不醒,她年岁已经大了,这般受罪若是熬不过去,恐怕……”

“李大夫,我知您是陆家府医,医术不比太医署的人低,求您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住我母亲安愈。”

苏覃脸色都变了,语气也将自己放的极低。

“只要您能保住我母亲,苏家上下必定记您恩情。”

那李大夫说道:“苏大人放心,我定会尽力,我先开个方子苏大人拿去让人取药,我这边施针稳住老夫人症状,先取了碎骨止血。”

苏覃连忙取了笔墨过来让他开方,等拿到方子后就快步出去走到院前。

“陈管家,立刻拿着这方子去城中最好的药堂取药。”

他说话间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朝着身前的站着的人道,

“找个眼生的人过去,别用府里的人,也别叫人知道是苏家取药,还有,叫去的人到了之后,先将这方子以别的借口交给药堂的大夫过目,若无问题再取药回来,记得做的隐蔽一些。”

“三爷?”陈管家愣了下。

苏覃声音极低:“陆家未必不会趁乱搅浑水。”

苏老夫人的生死攸关苏家子嗣的前程,若她一死苏家这边所有人都得丁忧,他们自然不希望老夫人出事,可是陆家不一样。

苏老夫人活着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顶多就是赚取苏家一点儿人情,可是苏老夫人如果真的因为魏昭动手伤她而亡,那魏昭就摊上了大事,陆家未必不会为了对付魏昭,就在汤药上面动手脚。

陈管家脸色瞬间变了,连忙用力抓着手里的方子:“三爷放心,我知道了。”

管家匆匆走了,跟出来的苏瑾修就忍不住说道:“三叔,陆家不会的,我与少徵是挚交…”

少徵是陆执年的字。

苏覃闻言就没好气:“那你被外人诋毁,苏家受难时,陆执年可有来探望过你一回?”

见自家侄儿那哑口无言的样子,他只觉得糟心至极,

“你与锦瑶是亲兄妹,她都能看着你名声尽毁,由着人废了你祖母的手,你以为陆执年一个外人又会对你怎样?他是陆家儿郎,是从小学着以族群利益为先长大的世家子,苏瑾修,你别天真了。”

苏覃还挂心着屋中的苏老夫人,怕陆家那府医动什么手脚。

他一把推开了身前站着的苏瑾修说道:“你要是没事就想想明日早朝之上,该怎么应付曹公他们弹劾,别杵在这里碍眼。”

苏覃匆匆进了房中,独留下苏瑾修站在门外,紧拧着眉。

曹公昨日已经弹劾过他和父亲就连陛下都已经让他们在宫中受罚站到夜里,可三叔刚才说明日还有弹劾……

苏瑾修扭头看向身旁站着的长随:“引泉,外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郎君……”

“我问你,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事?”

引泉迟疑了瞬,见苏瑾修脸色沉厉下来才低声说道:“今日积云巷的事情被人瞧见了,小娘子那边请了太医过去,老夫人去见小娘子却出手打晕了她的事情已经传了开来。”

“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郎君为宠溺外室女谋害小娘子不成,苏家又以孝道相逼,郎主和老夫人看着二房无人做主便欺压小娘子,还说老夫人强逼小娘子回府不成,便想毁了她容貌,打的小娘子吐血晕厥……”

引泉瞧着苏瑾修的脸色,声音越来越低,

“我先前出去了一趟,就发现咱们府前多了不少人探望,还听到附近街头都在议论,说咱们苏家刻薄歹毒,说郎君和老夫人无情无义,还说,还说……”

“说什么?”

“说您当日在䧿山之上,是故意扔了小娘子,就是想要害死了她,捧着外室女强占二房家业,为苏家谋利。”

苏瑾修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郎君!”

引泉吓的连忙扶着他,“您别动怒,这些都是外面的人胡说八道,是他们胡乱编排的,您怎会害小娘子……”

苏瑾修听着他劝解的话却依旧脸色煞白,喉间更是隐隐沁着血腥。

他知道这些是胡说八道,他也从未想要害死锦瑶,更没想要谋夺什么二房家业,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

那些谣言如杀人利刃,一刀一刀毁了他多年积攒的好名声,而且再假的话传来传去时间久了也会变成真的,哪怕将来能够澄清,他和苏家的名声也已经全都毁了。

苏瑾修脑海里猛地就浮现出之前苏姝兰哭着说过的话来。

“阿兄,锦瑶连祖母都打,她不会放过我们的……她会毁了你,会毁了苏家……”

“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她为什么没有留在䧿山……”

如果锦瑶留在了䧿山,如果她没遇到魏昭……

这念头刚一升起时,苏瑾修就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他整个人都仿佛沉入冰窖,浑身僵直着发冷。

他……

他怎么会……

他怎么能?!

苏瑾修仿佛被自己的恶劣吓到,转身就疾步朝外走。

“郎君,郎君你怎么了?”

身后引泉追了上来,苏瑾修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甚至到了后来已经跑了起来。

风声灌注耳边时,苏瑾修拼命想要甩掉脑子里可怕的念头,可是那一句“锦瑶要是留在了䧿山该有多好”,却如同繁树生根狠狠扎入了他心底深处,砍去了枝桠后又快速生长出来。

锦瑶若是没回来,他不会名声尽毁。

她若是死在了䧿山,祖母不会断了手,苏家也不会落到这般处境。

苏瑾修唇色惨白,哆嗦着想要甩掉心里源源不断生出的东西,可是那些阴霾之物却是越积越多。

他踉跄着撞在院外的门阶上时,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望着沾染泥渍不再洁白的袍裾神色惨然,一点点蜷着自己簌簌发抖。

站在游廊外隔着一方石柱,瞧着这边满是狼狈摇摇欲坠的苏瑾修,苏姝兰突然就笑了起来。

看来,她不用等了呢。

种子发芽了。

……

锦瑶丝毫不知苏老夫人他们回去后的事情,她正满心无奈地拽着气红了眼睛说要砸了苏家的铖王妃。

“我杀了他们!!”

“花芜,蒋嬷嬷,快,快拦着姨母。”

花芜小跑着到了门前,蒋嬷嬷也在旁帮忙,好不容易才将铖王妃挡了回来。

“你们别拦我,我今天非得砸了他们苏家!”

铖王妃气的浑身发抖,天知道蒋嬷嬷派人去跟她说苏老夫人她们来了积云巷时她有多慌,她匆忙带人赶过来,还没进积云巷就听苏锦瑶被苏家那老虔婆给打得吐了血。

那一瞬间她眼前一黑,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他们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欺负你,他们苏家真当阿姊没了,我们荣家的孩子就无人可依了是吗?”

“苏家那个老虔婆,我倒是要看看她是哪只手打了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毁你的脸!!”

女娘家的容貌有多重要,那老虔婆是想毁了锦瑶。

铖王妃只恨不得能撕了苏老夫人。

锦瑶偷窥了眼不远处坐着的魏昭连忙说道:“她打我的手已经没了。”

“啊?”铖王妃怒气一愣。

蒋嬷嬷忙伸手拽着自家王妃将人拖回了榻边,又摁着人坐在榻上后才道:

“我的好王妃,容督主早就教训了苏家的人了,可没叫她们得了好去,您来时她们才刚走,您可别冲动惹了祸事,消停些陪陪女郎。”

铖王妃顿时不满:“教训了,怎么教训的?”

该不会只是斥责几句?

蒋嬷嬷自然知道主子心思,压低声音道:“教训的很惨,苏老夫人断了手疼晕了被人抬走,那位大夫人吓的面无人色差点疯了。”

铖王妃蓦地瞪圆了眼,下一瞬扭头望着魏昭时夸赞道:“干得好!”

“王妃过誉了,顾忌着锦瑶还没离开苏家,收着了些。”

或是因为当年那位夫人的原因,也或是因为锦瑶,魏昭对铖王妃倒不算冷漠

铖王妃不仅丝毫没觉得魏昭这话太过狠毒狂妄,反而颇为赞同:“便宜这群不要脸的,蹭了锦瑶庇护。”

“无碍,等过些时日,总会清算。”

铖王妃用力点头:“容督主说的对,早晚跟他们算总账,下次记得带上我。”

魏昭扬唇:“好。”

铖王妃这才展露笑颜。

蒋嬷嬷:“……”

王妃您是怎么回事?您大家闺秀温柔娴静端庄淑雅的气质呢?!



安帝虎视眈眈,魏昭居心叵测。

陆崇远气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可那诅咒亡国的话他半句都不敢接,最终那位倒霉的何御史依旧还是落下了那看似轻巧实则恶毒至极的惩罚。

眼见着陆崇远气的脸色铁青却憋闷不言,安帝只觉得先前疲乏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颇为大度地道:“将人拖下去,醒来再行刑。”

“陛下仁厚。”

魏昭得了安帝赞赏一眼,下方何宗然也被人拖了下去,而他则是垂眼看向殿中苏鸿。

苏鸿脸色瞬间苍白,没等魏昭开口就扑通跪在地上:“微臣有罪,微臣实不该因家母年岁太大,不忍她为府中小辈之间争执难过便让她去了积云巷,又因脾性太急失手伤了锦瑶,还叫家事喧于朝堂叨扰到了陛下。”

“微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魏昭看着苏鸿嗤了声,这人认罪倒是认得快,只可惜推卸的也是一干二净。

他侧头朝着安帝道:“陛下,苏家的事情跟苏侍郎倒是没多大关系,闯积云巷的不是他,险些害苏小娘子丧命的也不是他,苏侍郎充其量只是个失察之罪。”

“倒是那位苏老夫人和苏录事,一个顶着诰命倚老卖老,一个识人不清谋害亲妹,若任这等人居于朝堂沐于圣恩,岂不是让人质疑陛下清明。”

安帝眸色冷沉,他对苏家本就不满,既是不喜他们与陆家结亲,今日早朝陆家勾结御史台中之人攻讦魏昭,甚至当朝逼迫他这个皇帝,也都是因为苏家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烂糟事情。

“既倚老卖老,便去其诰命。”

“陛下!”

苏鸿满眼惊措。

安帝冷淡道:“你父苏国公哀逝已久,其眷内诰命本是破例恩赏,可你母亲却不知感恩,大闹积云巷,让朝堂京中皆因她沸扬,今日朕黜其国夫人之号,念其年迈留待恭人,居家思过,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至于苏家子,小小年纪便心性狠辣,既无识人之明,又难宁内帷清静,那录事郎就先别干了,发回翰林好生修身养性,学会做人再为官,苏鸿管束家中不严,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苏鸿跪在脸色惨白,眼前泛黑的同时几乎晕厥过去。

魏昭:“苏侍郎还不谢恩。”

苏鸿喉间泣血,可对上安帝满是冷凝的目光,只能浑身发冷地叩拜在地。

“臣,苏鸿,谢陛下隆恩。”

一场早朝结束,原是两方彼此弹劾,最终魏昭却半点未曾受损,反是陆崇远这边,不仅折了一个御史台的心腹,还与皇帝博弈之间输得一塌糊涂,苏家更惨,既丢了老夫人的诰命,又损了一个前途无量的苏瑾修。

待到从大殿中出来,苏鸿脸色惨白望着施然而出的魏昭:“容督主好狠的手段。”

“过誉。”

魏昭眸色清浅:“若不是你们盯着个小女娘,本督这些手段也无处施展。”

苏鸿气的喉间腥甜:“容督主倒是护她,可你是不是忘了苏锦瑶也是姓苏的,就算真得你庇护她也还是苏家人……”

“那又如何,她若愿意,改姓容也行。”

“你!”

苏鸿勃然大怒,陆崇远伸手拦着他:“魏昭,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朝中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般插手他人府中之事未免太过了,几个小儿之间胡闹竟也值得让你搬上朝堂,老夫往日当真是太过高看你了。”

魏昭散漫着眼笑了声:“本督倒从未高看过你,陆公还是一样的虚伪,你老与其跟本督打这嘴仗,不如想想何宗然殿前执鞭受戒,那脸皮能撑住几天吧。”

日头正好,盛光漫于肩头,他瞧着那头刚醒过来满目狰狞厌恶的何御史,

“咦,何大人醒了,那正好,趁着陆公还在,上廷杖吧。”

一群宫人上前,拖着何宗然便到了台阶之下,将人压在台子上取了廷棍过来。

何宗然脏腑生疼伏在地上嘶声道:“魏昭你个阉狗,你今日如此欺我,定然不得好死,你……”

啊——

一声惨叫,棍棒落在他嘴上,那何御史满嘴是血。

“可别打坏了何大人的嘴,明儿个还得背读儒家五经,打腿就成,抬着跪着,不妨碍受罚。”

魏昭瞳仁静沉,说出的话让陆氏身后那些朝臣都是目眦欲裂,而那些个行刑的宫人未曾再伤那何御史脸面,只是拿着廷棍朝着他下身打去。

那些个棍棒足有三尺宽厚,每一下都落实皮肉,沉闷的响声之下甚至能听到骨节断裂的声音。

那何宗然先前叫嚣的多厉害,此时就疼的有多狼狈,只不过挨了三五下就已然忘记刚才风骨,趴在地上恨不得将心肝脾肺都连血吐出来。

他不断地惨叫哀嚎,嘴里叫声惊得殿门前朝臣都是脸色惨白。

魏昭抬眼看向殿前时,无论是苏鸿还是其他人,都是齐刷刷地避开他眼。

“何大人忠肝义胆,本督还是佩服的,陆公待会儿记得将人抬出宫去,寻你家那医术惊人的府医替他瞧瞧,若不然明早殿前见不着他,那可就是抗旨的大罪了,本督可不想带人抄了何大人府邸。”

“这年头,骨头硬,脑子蠢的人不好找了。”

徐徐郎朗的声音点起一片火气,魏昭袍裾轻扬转身就走。

徒留陆崇远等人站在殿前气得脸上乍青乍白,咬碎了一口老牙。

听着那些人在魏昭离开之后骂着他“阉狗”、“佞臣”,嘴里滔天的污言秽语,恨不得将一切恶言都落在魏昭身上,可偏偏连谩骂之时都是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去了一星半点。

曹德江脸上露出嫌恶之色,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寒门官员也都是纷纷鄙夷。

先前朝堂之上这些人如何弹劾魏昭他们有目皆睹,后来何宗然露头后他们怎样将人推出来人人避之不及,他们也看的清楚。

曹德江等人虽也觉得魏昭行事张狂无度,可这陆党的人才是真正上不得台面,瞧着就叫人想要啐上一口。

“曹公,魏昭今日这般不饶人,陛下依旧纵着,看来陛下对世家的忍耐是到了极限了。”文信侯压低了声音。

曹德江面色微沉:“魏昭所行未必是坏事。”

他们这些清流门户这些年屡遭世家打压,寒门士子难以出头,若真能除了世家对朝堂、对天下都是好事。

文信侯道:“那苏家那边……”

“苏家攀权附贵,讨好世家,毫无半点苏国公当年风骨,魏昭此人睚眦必报,我总觉着苏家这事有些蹊跷。”

曹德江低声说完后,扭头看向文信侯:“我记得你家夫人与铖王妃交好,不若让她去铖王府探望一二?”

文信侯愣了下,随即点头:“我回去问问。”




苏锦瑶全然不知宫中之事,搬到积云巷后,府中没有尊长需要她每日请安,屋中也全都是自家下人。

容娘子交代了她要多休息才能早些康愈,府里的人皆知道她有伤不敢惊扰,花芜守在房檐下遣散了院子里打扫的下人,围着炭炉烤着番薯。

锦瑶一觉睡至晌午,才被外面传来的烤番薯的香气馋醒。

“女郎这鼻子当真是厉害,睡梦中都能闻见香气。”

下头奴婢捧着水过来让锦瑶洗漱净齿,又替她将头发挽成个小髻。

花芜就捧着剥好的番薯递到了锦瑶嘴边:“奴婢才刚烤好呢,女郎就闻着香气醒了,正巧快尝尝好不好吃。”

锦瑶就着她手咬了一口后,眼睛亮了起来:“好甜。”

“对呢,昨儿个夜里奴婢在厨房里寻着,削了个生的啃了两口就觉着甜,想着烤了女郎肯定喜欢。”

小丫头贴心地将皮剥干净后,将番薯放在青瓷小碗里,取了汤匙放在碗里,让锦瑶舀着吃。

锦瑶掌心握着汤匙吃着眼睛弯了起来,朝着花芜道:“再烤几个,晚些给隔壁送去……”

说罢想起魏昭矜贵冷凛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很难想像他抱着番薯啃,她连忙反悔。

“算了,阿兄恐怕不吃。”

“不吃什么?”

门外有声音传来,锦瑶含着汤匙抬头,就见铖王妃领着蒋嬷嬷从外间进来,她脸上施了粉,薄薄的胭脂盖不住眼底青黑,哪怕入内时神色如常,锦瑶也能瞧得出她脸上遮掩不住的疲惫和不济。

“姨母。”

锦瑶连忙放下汤匙就想起身,被铖王妃一把摁了回去。

“好好歇着,乱动弹什么?容娘子的话是忘记了,你这腿得少走少动,养好了才成。”

锦瑶只得坐了回去。

“容娘子来过了吗,今天好些了没有?”铖王妃坐在她身旁瞧了眼桌上的东西:“你这是用的午膳呢,还是吃的零嘴?”

锦瑶有些不好意思:“我才刚起。”

花芜端着煮好的茶汤送了过来,那隐约茶香瞬间盖过了番薯的香气:“女郎昨个儿睡的有些晚,今天早上瞧着觉甜,奴婢就没唤醒她。”

“容娘子早起来过一趟,瞧了眼女郎气色留了药就走了,奴婢原想着女郎还得再睡一会儿,哪知道嗅着奴婢烤番薯的香气就醒了。”

铖王妃闻言顿时笑了起来:“锦瑶还是小馋猫呢。”

锦瑶嗔怒地瞪了花芜一眼,红着脸朝着铖王妃道:“姨母这会儿过来还没用饭吧,午饭厨房里正做着,姨母跟我一起吃些,花芜,去叫厨房再多添几道菜,记得加道酱香鸭脯,其他菜里也别放苏腥,姨母不喜欢。”

花芜笑着答应下来,转身便退了出去。

铖王妃听着苏锦瑶还记着她的口味和喜好,眸子里忍不住就染上柔软,扭头朝着蒋嬷嬷道:“瞧瞧,难为她还记得我口味。”

蒋嬷嬷轻叹了声,女郎如此乖巧体贴,也难怪王妃将她疼进了骨子里。

番薯有些凉了,锦瑶放在一旁没再吃了,她与铖王妃闲话了几句,见蒋嬷嬷转身去了外间,她才挪了挪身子靠近铖王妃。

“姨母,昨日你去京兆府后出了什么事?那京兆府的吴大人叫人将苏姝兰的籍书给我送了过来。”

铖王妃愣了下:“他送了籍书过来?”

锦瑶点点头:“他说苏家的人去过京兆府讨要籍书,还说那原件因为走水毁了,吴大人觉察着苏家这事有些不对,便让人另外补录了一份给我送了过来。”

“他倒是机灵。”

铖王妃只消一想就明白了吴怀的用意,知他怕是想借锦瑶的手将东西交给魏昭。

她原是不想这么早与锦瑶说起铖王的事情,可是转念一想有些事情没必要隐瞒,隐瞒了也未必是好事。

“那籍书不是毁了,是被谢天瑜拿走了。”

见锦瑶睁大了眼,铖王妃扯扯嘴角说道:“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他几日前就已经去过京兆府,不仅早就知道苏姝兰身份有异,还私下拿走了她的籍书,可是他却未曾跟我提及过半句,还佯装着派人去了安州,一面帮着苏家欺瞒于我。”

“我与他夫妻近二十年,直到昨日才发现他与我这些年所认识的相差太多,我也好像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姨母……”锦瑶有些担心。

铖王妃伸手捋了下她头发:“别担心,我已经另外托人去查苏姝兰跟苏家的事了,你手中那封籍书暂且先收着,别叫人知道,等我查清楚后,我想借着这次的事看看你姨父到底能为瞒着我做多少事情。”

锦瑶担忧道:“那姨母要当心一些。”

“当心什么?”铖王妃失笑,“谢天瑜充其量就是舍不得苏家姻亲,想要息事宁人替苏家遮掩,他难道还能害我不成?”

锦瑶嘴唇嚅动了下,刚想说什么就被她用力薅了下头发。

“行了,别担心了,我心中有数,你好好养伤就成。”

铖王妃显然不太想说铖王的事情,直接就转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锦瑶见状也只好安静下来。

等着厨房的饭菜做好,花芜领着人送了上来,铖王妃便好似忘了铖王似的,极为高兴地陪着锦瑶用饭,还连带着将花芜和蒋嬷嬷也拉上了桌,有意松缓气氛之下,主仆四人都是吃的高兴。

饭后过了一会儿,何伯便笑着走了进来:“女郎,前几日您说想要买些仆人,督主今儿个一早吩咐人市那边送了些人过来,您可要亲自挑挑?”

锦瑶惊讶:“阿兄不是要上朝?”

何伯说道:“上朝前交待的,缙侍卫去办的,眼下人就在前院。”

铖王妃坐在一旁喝着刚煮好的茶汤消食,一边笑着说道:“你这位阿兄倒真是体贴,我原想着你身边只有一个花芜,该再添几个人,既然他都让人送了过来,那就把人都叫过来看看吧,正好选几个合用的。”

锦瑶也有此意:“何伯,你让他们过来吧。”

督主府要人,人市那头送来的都是最好的伢子,长相既不会太过招眼却也都是清秀周正,而且都是识文断字。

听闻里头有一半都是家中获罪没为女奴的,别说是锦瑶,就连铖王妃也是惊讶。

缙云让她们每个人都各自介绍了自己后,铖王妃跟锦瑶商量着挑选了四人,以春夏秋冬取了名后,留在院中暂且给花芜打下手当三等女使,其余的又挑了近二十个粗役充实府中,何伯将锦瑶选中的带了下去,剩下的便让牙人领走。

等挑好了人后,缙云才领着个身穿青衣面容清冷的女子进来。

“奴婢绫音,见过苏娘子。”

“这是……”锦瑶看着行瑾的女子面露疑惑。

缙云解释说道:“绫音是督主手下八大隐卫之一,身手极好,又熟知京中各处之事,督主让她留在苏小娘子身边保护你。”

锦瑶微怔看着跪着的女子,她虽然不知道绫音到底有多厉害,可是能成为魏昭手中隐卫被他看重的,那必定不是简单人物,她连忙摇手说道:“这不行,阿兄既费心培养出来,定是留有大用,哪能留在我身边糟蹋了才能。”

她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身边有花芜,又有惜春她们四个,已经够了,让绫音姊姊回去吧。”

绫音愣住,忍不住看向一旁缙云。

缙云也是神色仲怔:“苏娘子不要绫音?”

锦瑶连忙说道:“不是不要,实在是这位姊姊留在我这里太浪费了,我已经有杭护卫他们保护了,又有这么多仆役,再将这位姊姊留下来也没有地方安置,你去跟阿兄说一声,让这位姊姊回去吧。”

“您当真不想要?”

“真的真的。”

缙云见锦瑶是真心不想留绫音,而且话里也满是真切,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不带半丝贪色,他突然好像就明白了,为何向来冷情淡漠的督主会对苏小娘子这般特别。

缙云神色温和下来:“既然苏娘子不要,那我先让绫音回去。”

锦瑶连忙点头:“麻烦了。”

缙云跟绫音出去时,刚到转角就听到身后传来铖王妃隐约声音。

“刚才那绫音瞧着不错,身手又好,你留在身边对你有好处…”

“我知道,可是阿兄处境不易,京里头好些人都想找阿兄麻烦。那位姊姊瞧着就是厉害的,留在我这里倒不如继续替阿兄做事,而且我已经占了阿兄好些便宜了,不能太贪心的,姨母,等回头惜春、念夏她们上手了,我这里也不缺人了。”

“你呀。”

铖王妃满是无奈,锦瑶跟她撒娇。

二人说话声音极小,可对于缙云他们来说却丝毫不阻碍听得清楚。

绫音神色微缓:“这位苏小娘子好像还不错。”

缙云点点头:“原还担心督主对她太过在意,可她能记情,倒是我想错了。”

督主身世不能被人察觉,所行每一步也都于悬崖深渊,稍有错漏便是万劫不复,苏小娘子能记得督主待她的好,倒不枉费督主对她的用心。

宫中事多,魏昭天色渐暗时才从宫里回来,听缙云说起锦瑶不愿留下绫音的理由后,他“嗯”了声:“不想留,就不留吧。”

反正京城之中,他能护她周全。

“今日朝中督主可有被人为难?”缙云接过他解下的披风。

魏昭嗤笑:“本督几时没被人为难。”

跟在后面的沧浪笑出声:“咱们督主今日在朝中大杀四方,舌战群儒,弄掉了个碎嘴的御史,把陆家那老头子气的差点吐血。”

缙云默了默,想起他家督主在京中那人人喊打,能吓的小儿啼哭的恶名,觉得自己的确问了句废话。

“督主。”魏昭刚走到书房前,就听到有人来禀:“隔壁苏小娘子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拿过来。”

那人提着个食盒递给了魏昭,魏昭有些好奇地打开后,就瞧见里面放着些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那菜色都是简单的,只嗅着一股辛辣扑鼻,白莹莹的米饭旁边还摆着两个烤的焦黄的番薯。

“咦,怎么还有两个番薯?”沧浪伸手就想去抓。

魏昭“啪”的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食盒一盖就换了个手接过提着。

“苏家今日受贬,指不定会起别的心思,让人盯着些,还有那个何宗然,别叫他死了。”

沧浪疼的“嘶”了声,眼睁睁瞧着自家督主提着食盒进了书房,顺手关上了房门,他嘟囔着说了句“小气”。

里面魏昭仿佛没听到那声音,只提着食盒走到桌边。

屋中书墨清幽,待到重新打开漆红盖子,那浓郁香气瞬间扑鼻。

魏昭捏着依旧还有些烫手圆溜溜的番薯,仿佛瞧见小女娘俏着眼唤他“阿兄”的样子,嘴角轻扬着,俊逸剑眸被烛火光影染上了温软。

矜贵冷白的手指剥开焦皮,薄唇轻启,咬一口黄澄澄的软肉。

魏昭喉间微滚,好像……还挺甜?




第二天一早,锦瑶就接到了隔壁送来的谢瑾,锦绢包着复色海棠的花种,几十株已经结包,花叶繁复比人还高的垂丝海棠,除此之外还有十余株极为珍贵的西府海棠幼苗,被花鸟司十余宫人小心翼翼搬进府里。

“督主这是搬空了御花园了吗?”花芜瞠目震惊。

惜春几人以前也是见过世面的,可瞧着那满院子的花木也是惊呆了眼。

“女郎,这些都是宫中的…”

“应该,是吧?”

锦瑶有些无措的呆滞,她只是跟魏昭讨要几株花枝,想着回来之后种着长起来后再分株培育,可谁知道魏昭居然搬回来这么多。

花鸟司领头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宫人,姓纪,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

纪公公早就听闻过容督主为着这位苏小娘子当朝险些斩了御史,对着苏锦瑶毫无半点宫中架子,脸上堆满了笑。

“苏小娘子,这复色海棠的花种可以先留着,晚些奴才告知您该如何育苗,只是这些已经成年的海棠植株跟幼苗得尽快种下去,否则泥水干了花枝会受损。容督主交代奴才听您吩咐,您看这些都要种在哪里?”

锦瑶连忙说道:“就种在这院里,从这里绕着墙边种过去就好。”

纪公公问清楚地方,又询问了锦瑶大概想要个什么样子的海棠园,大致规划了下便领着花鸟司的人忙碌了起来。

院中泥土被翻开,一株株海棠被种了下去。

虽然还未开花,可那欲开未开的花苞让锦瑶已是欢喜。

“这般开心?”

“阿兄。”

锦瑶听到声音回头,见到来人后脸上如花绽开,唇边抿出轻甜梨涡:“阿兄下朝了?”

魏昭衣袍掠动,崖岸高伟的身形到了她身边,隔着半臂距离站着时,直接遮住了刚才还有些刺眼的阳光。

“今日朝中无事,便回来的早些。”

他瞧了眼不远处热火朝天种着海棠的花鸟司中之人,声音沁着温和。

“我也不懂这些花花草草的,叫他们随意挖了些,你若是喜欢待会儿瞧瞧不够,再叫人去宫里挖些回来。”

“够了够了。”

锦瑶听的心惊胆战的,那可是宫里,又不是谁家的菜园子,这么多花木送出来,她都怕有人抓着尾巴指责魏昭擅权徇私贪污公物,她哪敢再让魏昭去弄。

“阿兄,你让人送这么多花木,会不会被人说嘴……”

魏昭顿笑:“你是不是对本督有什么误解。”

“啊?”

小女娘瞪圆了眼茫然。

魏昭伸手摘掉她发间不知何时落下的叶子,收手时神色慵然:“本督恶名遍野,谄媚于圣前,人人都道容贼奸佞,弄权于朝堂,这当奸臣的若连掘几株花木都得惧人说嘴,那本督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

锦瑶瞬间窘住,脸上涨红:“阿兄。”

她不是小孩子!

做什么拿话逗弄她。

魏昭喉间溢出些笑,侧头瞧她乌眼圆圆,他扯动嘴角:“只告诉你喜欢就拿着,本督还不至于为着几根花木就栽了跟头,我既能让人送出,宫中自有分寸。”

他顿了顿,

“只你喜欢吗,若不喜欢再寻别的?”

锦瑶听着他的话后气嘟嘟的脸上温软下来:“喜欢的。”

她声音细细,

“谢谢阿兄。”

花鸟司的人手脚本就极为利落,见着容督主居然亲自过来,手中速度又快了几分。

魏昭见日头太盛唤了锦瑶去了一旁凉亭,惜春和念夏送了点心茶水过来,他瞧着送完东西就快速退下去的二人,朝着锦瑶问道:“这新买的婢女如何?”

“很好呢。”

锦瑶声音细软,或是因为心情好,尾音上翘,染着几分沁人的软糯。

“她们都是家中获罪受了牵连被贬为奴的,先前受过一些罪,为人谨慎知瑾,也极为懂规矩,而且昨夜我与她们谈过,除却惜春和念夏,奉秋和忍冬都是学过管家的。”

“我正想要人帮着我整理一下我外祖父和阿娘留下的遗物清单,而且等跟苏家那头掰扯清楚后,我还得将阿娘他们留下的产业跟苏家做个切结,银钱之上绝不能让他们多占分毫,也不能落人话柄。”

苏家没教过她管家的事情,姨母往日倒是提过,可她那会儿光顾着想要讨好陆执年,学那些没什么用处的琴棋书画,对于姨母先前送来的账本账册只学了个半吊子。

苏家有意将她养得清高不沾铜臭,就连陆家对她好像也从未要求过这些,她以前只以为他们疼她,舍不得她受管家之苦,可后来经历许多才隐约明白,他们或许本就有意养废了她。

他们觊觎外祖父和阿娘留下的东西,苏家也从未想过要一个精明的儿媳,如今她既要离开苏家,也已经决定与他们从此再无干系,那无论是本该属于二房的家业银钱,还是属于阿娘和外祖父的东西,她都得一分不少地拿回来。

魏昭手握杯盏:“可要我令人帮你?”

锦瑶摇摇头:“我想自己试试,阿娘留下的东西都有清单,二房产业也有契书,苏家那头做不了假的,我想先自己看看,若是有不懂的再找阿兄。”

魏昭闻言道:“可以。”

他手中杯盏落在桌上,抬眼看着锦瑶:“你可知苏家老妇的手废了。”

锦瑶“嗯”了声:“知道。”

前两日的事情闹的那么大,魏昭又是胁迫太医署和京中药堂,又是与御史当朝对峙。

那位御史台的何大人被生生打断了腿,却还得拖着病体让人抬进宫中“跪在”殿前受戒,据闻今早刚扛过十鞭子,那何大人就吐了血,若不是陆家的人请了大半个太医署齐聚何家问诊,指不定那口血真就把何大人给吐死了。

“怕吗?”魏昭手指搭在膝上问。

锦瑶摇摇头,不管是苏老夫人的事,还是何御史的事,她都不怕。

魏昭微侧着头:“不觉得本督心狠?”

锦瑶依旧摇头:“是他们先存了歹意,阿兄护我才动他们,我又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为何要为了旁人觉得阿兄心狠?”

往日光听眼前之人恶名,只道他杀人如麻歹毒狠辣,可锦瑶认识他之后,虽只短短几日相处却看得出来魏昭并非嗜杀之人,朝中之事她不太清楚,可苏家那边若非他们屡屡招惹想要逼她,他怎会下了狠手。

她又不是白眼狼,阿兄护着她,她却去帮旁人。

“你是我阿兄,我自然向着你,别说阿兄没错,就算真有错那肯定也是旁人的错,是他们先来招惹阿兄的。”

“那你可知外间于我恶言绝非一两人……”

“那说阿兄的那些人之间肯定彼此认识,私下勾结串联,一起说阿兄坏话!”

魏昭被她这番奇奇怪怪却又理直气壮的话给逗的忍俊不禁,他眼睫轻扬,扣指于膝上摩挲着指间扳指,凛贵黑眸里染上笑意。

“你倒是帮亲不帮理。”

“谁叫你是阿兄呢。”

魏昭喉间轻笑,光影散漫间,如寒霜融于春光。

花鸟司的宫人正好将满园海棠种好过来复命,就瞧见向来肃冷的容督主嘴角高扬满脸笑意,神情宽纵地望着对面小女娘听她说着什么,他们心中都是不由对这位苏小娘子越发敬佩了几分。

……

送走了花鸟司的人,魏昭也没在棠府多留。

苏锦瑶留在后院里欣赏了许久还没盛开的海棠,瞧着那鼓鼓囊囊仿佛随时要绽开的花苞,想着待到三四月时满园海棠的美景心情好极了,只是当听闻外间说苏家三房的人来了时,她脸上笑意直接就收了几分。

“来的是谁?”

“是三娘子。”

苏家三房有一子两女,嫡出的二郎苏瑾南在外游学,同样嫡出的四娘子苏鸢之跟随三夫人余氏回了外家,府里只剩下个三房的庶女苏茹,这位三娘子生母出身很低,有孕也是因与苏覃一场意外。

三爷苏覃并不喜欢她生母,嫌恶她血脉低贱,待到孩子生下她生母血崩,连带着对这个生来就带霉运的女儿也生了厌弃,只随意取了个名字就扔在了府里散养着。

苏茹性子怯弱,胆子极小,因不得人看重平日极少踏出房门,在府里更是没什么存在感。

若非今日突然过来,花芜都快要忘记了府里还有这么一位女娘。

见锦瑶拧着眉心,花芜说道:“女郎,三娘子过来指不定是为了府里的事情,要不然我去让杭护卫将人撵走?”

锦瑶迟疑了下:“不用,让她进来吧。”

外头苏茹有些害怕地掐着手指,纤弱身形被头顶灯笼的光照得格外苍白,她小心看了眼身前高立的府门,忍不住生了几丝退却之心,正当她犹豫着是不是要离开时,就突闻门前人唤她进去。

苏锦瑶在花厅见到苏茹时愣了一下,实在是进来的女娘瘦的有些惊人,与记忆里那个偷偷躲在窗后递馒头给她的女孩儿一样,她手腕细的像是竹竿,皮包着骨头瞧不出半点美感。

明明是苏家金尊玉贵的女娘,可身上衣衫洗的有些泛白,哪怕竭力穿着妥当,那裙腰也大了一截。

“二姊姊。”

苏茹声音极细,带着几分中气不足,她入内后就低着头含着胸,神情怯弱。

锦瑶对苏茹时不似苏家人那般浑身是刺:“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是打扰到二姊姊了吗……”苏茹揪着衣袖。

锦瑶见她紧张的手指都发了白,不是苏姝兰那般故作惹人怜的柔弱,而是真的害怕到背脊都绷了起来,仿佛生怕她说一句打扰,她忍不住无声轻叹:“没有,只是外间天色已暗,你突然过来,我有些意外。”

“花芜,去替三娘子取些热茶过来,再取些点心果子,要好克化的。”

苏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只是过来看看阿姊。”

似是怕锦瑶误会,她小声说道,

“府里有些乱着,阿兄他们都顾不得我,我是偷偷出来的,父亲他们不知道,我,我只是听说二姊姊昏迷不醒,就想过来看看,二姊姊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免得父亲他们察觉。”

她声音细细小小,那巴掌大的脸上带着紧张,朝着锦瑶福了福身子就想要离开。

锦瑶连忙叫住了她:“既然来了,做什么急着走,反正你也说了府里正乱着,他们没功夫管你。”

苏茹低声道:“可是……”

“别可是了。”

锦瑶朝着苏茹招招手:“你不是说你是过来探望我的吗,我正好也有些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吧。”

苏茹有些愕然,抬头时眼睛钝圆。

“怎么,不愿意吗?”

“不是……”苏茹连忙道,“我,我愿意的……”

苏茹的性子是真的怯弱,她好像从不懂得拒绝,也怕让人生气,锦瑶轻易就将人留了下来,等花芜领着惜春她们送了点心茶水上来,锦瑶就见到对面小姑娘喉间咽了咽,却飞快移开了眼。

“陪我吃些吧,我一个人吃着不香。”锦瑶塞了一块酥饼给苏茹。

苏茹小心看了锦瑶一眼,这才捧着那酥饼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小姑娘动作很轻,吃的也很小心,明明是容易掉渣的酥饼,她却连细碎的饼屑都没落下,那张白得不见血色的小脸衬得脖颈细的惊人,下巴尖尖,捧着酥饼时衣袖滑落,露出的腕骨都因瘦弱突起。

苏锦瑶看着苏茹有些唏嘘,她以前是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三房的妹妹,因着三叔不喜,三房嫡子女也厌恶,加之苏茹自己性子怯弱鲜少与人来往,就连府里有时候家宴都瞧不见她身影,满是“娇贵”的她自然也不会越过三房留意苏茹处境。

直到上一世她被关了起来,这个从不起眼的三妹妹却是苏家除了花芜之外,唯一一个真心问过她安好的人。

她不敢放她出去,也不敢跟苏瑾修他们交恶,她甚至不敢替她说一句话,她只是在花芜死后偷偷递几个馒头,悄悄说“二姊姊你要安好”。

她每次从墙边的小洞扔东西进来时,那手腕都细的与常年不见天日苟且活着她一样。

苏锦瑶见她吃完一块酥饼,又递了块软糕给她:“慢慢吃,还有。”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