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刘五儿元娇娇的女频言情小说《商贾皇后小说》,由网络作家“姞雪心”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贵人选妾“呸呸呸,青天白日的,休说这等不吉利话。”曹青娥口上埋怨着,面上已然松动许多。“这个赵春娘,我看她到不像是搊弹家,改明我就同王宫正说道说道,升她做司正算了。”刘玉娘闻言,对上曹青娥的笑眼,也跟着轻笑出声,她知道曹青娥彻底打消了疑虑。“夫人别这么说,蓬莱院离不开春娘姐姐的。”“说得也是,好了,这个月你在蓬莱院闭门思过,哪也不准去,知道吗?”“喏,谨遵夫人教令。”走出房门,见外头三位姐妹和常清一道看着自己,刘玉娘心头一暖,快步迎了上去,将曹青娥的“惩罚”说了说。赵春娘淡淡道,“你罚了,勒勒自然也得罚。”“罚罚罚,是我错了,一同闭门思过。”出乎意料,齐勒勒居然没有反驳,嬉皮笑脸应承着,赵春娘横了她一眼,又对刘玉娘道,“同你常清姐姐...
《商贾皇后小说》精彩片段
贵人选妾
“呸呸呸,青天白日的,休说这等不吉利话。”
曹青娥口上埋怨着,面上已然松动许多。
“这个赵春娘,我看她到不像是搊弹家,改明我就同王宫正说道说道,升她做司正算了。”
刘玉娘闻言,对上曹青娥的笑眼,也跟着轻笑出声,她知道曹青娥彻底打消了疑虑。
“夫人别这么说,蓬莱院离不开春娘姐姐的。”
“说得也是,好了,这个月你在蓬莱院闭门思过,哪也不准去,知道吗?”
“喏,谨遵夫人教令。”
走出房门,见外头三位姐妹和常清一道看着自己,刘玉娘心头一暖,快步迎了上去,将曹青娥的“惩罚”说了说。
赵春娘淡淡道,“你罚了,勒勒自然也得罚。”
“罚罚罚,是我错了,一同闭门思过。”
出乎意料,齐勒勒居然没有反驳,嬉皮笑脸应承着,赵春娘横了她一眼,又对刘玉娘道,“同你常清姐姐道个别吧。”
刘玉娘乖巧,自是领会赵春娘的意思,当下行礼,“常清姐姐万福,多谢姐姐。”
常清摆摆手,“好了,以后行事谨慎点,这阵子贵人们来往多,万不可鲁莽。”
之后,前脚回到院里,后脚曹青娥又差人送药,给刘玉娘敷眼。
齐勒勒假意酸道,“啧啧,玉娘,你这还叫闭门思过?我看啊明天就该送补汤了,坐月子也不过如此。”
沈秋娘听这话不对味,搡了下齐勒勒。
“齐勒勒,你还能不能着调了?这等话也敢乱说。”
齐勒勒连忙打上自己的嘴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就是从前外教坊的姐妹嫁人了,我忍不住感慨两句。”
赵春娘摇了摇头,“你啊,这么想嫁人,回头去少阳院倒是可以带上你。”
“哎——我可不去!”提及少阳院,齐勒勒十分抗拒,“我一唱伶戏出身的,还是别给蓬莱院丢人了,别捎上我,千万别捎上我。”
“这可由不得你,等尚仪局拟名单吧。”
次日,曹青娥果然又送来了东西,却不是齐勒勒口中的补汤,而是一纸新抄的乐谱,犹然散着墨香。
“什么歌啊?”
齐勒勒只认得上头的工尺谱,字是一个都看不懂。
刘玉娘未曾开口,又哽咽了,赵春娘替她答道,“是温飞卿的《苦楝花》。”
齐勒勒不认得温飞卿是谁,却也知道这是曹青娥特意送来宽慰刘玉娘的,于是安慰道,“玉娘,别伤心了,看夫人还特意叫人做了诗。”
沈秋娘“噗嗤”笑出声,“人家温飞卿,懿宗朝就作古了。”
“哎?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也不认字吗?”
“是,我不认字,可我长记性,咱们弹的花间曲,就是根据这位大才子诗作谱曲的。”
赵春娘则看向刘玉娘,缓缓道,“说来也巧,温飞卿是太原人士,我们太原大小教坊却不曾存齐他的词谱,这么短的曲子,怕是长安宫里的旧藏,应是三郎君昔时带回来的。”
赵春娘话里有话,不过这次就连齐勒勒也听明白了,这里头隐着层歉意。
就在刘玉娘进宫那年,十一岁的李存勖被派往长安做质子,之后便带回了许多赏赐,其中就有长安乐府大量曲谱,长安被朱全忠拆成废墟后,少阳院所藏曲谱,恐怕是天下间最多的。
“玉娘,姐姐陪你弹吧?”
刘玉娘摇头,“还在为先帝服孝呢,就让我一个人为紫儿姐姐吹一曲吧。”
见刘玉娘坚持,其余三人也不勉强,暮色渐浓,刘玉娘拿了个小埙,在院里一株苦楝树下小声吹着,月辉共紫羽飞舞,每一片都染成了银紫色,细碎又纯洁,刘玉娘心底默默祷告着,可转眼又有些心灰,她不明白,若世上真有神仙,为何死的是范紫奴,而不是元娇奴?
埙声幽幽,无人作答。
“什么?我也要去?我去什么呀?不去不去!我、我还在闭门思过呢!”
愁了一夜,第二日醒来,蓬莱院再度开了锅。
尚仪局名单下来了,点了十来名女乐,皆是十七岁以上的,齐勒勒也在其中,知道这消息,就属她嚷得最响。
沈秋娘一把拉过她,“你们瞧瞧,把她美的,好像去了就能选上似的。”
女乐们轰然笑了两声,很快又安静下来,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勉强。
宫里的事就是如此,要么密不透风,要么传得上下皆知,一夜间,贵人们选妾,以及范紫奴被虐死的消息,似斜风细雨,沾湿了女乐们的心头。
赵春娘见状站出来道,“好了,如秋娘所言,去了未必会选上,就算选上了,也是主母们挑的,和赏赐过去是不同的,这次贺宴,谁要是故意推辞,故意丢丑,且先别说后头的事,眼前就是灾祸,知道吗?”
女乐们谁也不答话,互相看着,哭丧着脸。
“我和林阿监也会去,留在院里的人就好生待着,各安其事。”
见众人不应声,赵春娘干脆下了命令。
此后几日,被选中的女乐渐渐接受了现实,彼此宽慰着说,若是被大郡主、夏夫人选上到也是个去处,尤其是大郡主,据说孟知祥不好女色,大郡主选妾,纯粹是为了绵延孟家子嗣,至于大郎君李嗣源,传闻侍妾众多,想来夏夫人是个开明的主母。
唯有孟春晓……众人只盼着这位孟夫人醋劲大发,谁都不挑。
到了芳辰贺日,宫正署临时调了两名阿监接管蓬莱院。
戌时一刻,听着蓬莱院大门从外头落锁,刘玉娘不知怎地,突然不安起来。
元娇奴害自己不成,多半不甘,这次她会不会对自己身边人下手?
怀疑如夜色般扩散,刘玉娘一人在屋里怎么也睡不着,偏蓬莱院乐器众多,严禁灯火,刘玉娘只得在夜中抱着自己,等待着,等待着……
约莫子夜,外头终于有了动静,刘玉娘不假思索,跌跌撞撞开了门,向大院跑去。
大门重新开启,院里灯火通明,好似过元宵,对面西小院也有女乐跑出来,看来,不安的不止是刘玉娘。
回来的女乐俱是面色不佳,齐勒勒脸上还挂着泪珠,刘玉娘不禁着急,抓着一脸镇定的沈秋娘问,“秋娘姐怎么了?”
沈秋娘笑道,“干嘛干嘛,这是要给我出殡呐?我是被选上,不是被吃了。”
齐勒勒忽而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刘玉娘呆住了,“秋娘姐……莫非……莫非孟夫人……”
“行了,都什么样子?”赵春娘打断了刘玉娘的话,“阿监们还在呢,你们这是让她们往上说好,还是不往上说好?”
林阿监笑着接口,“大喜的事,你们可别因那些风言风语给秋娘惹祸。”
林阿监说着执起沈秋娘的手在灯火下照着,“瞧见没?上等的金镶玉,孟夫人亲自从手上褪下来,给秋娘戴上的,不同人不同命,秋娘的性子,这院里哪个不喜欢,孟夫人也是一样的,好了,都回自己屋里,有什么明日再说。”
是元娇奴害的吗?
刘玉娘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沈秋娘和自己同屋,却非是自己的女伴,元娇奴害她有什么好处?
再看齐勒勒的神色,似乎总有什么事,可沈秋娘和赵春娘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到底怎么了?
夜中,被齐勒勒小声啜泣弄得有点烦了,沈秋娘丢来个软枕,“齐勒勒,够了啊,我还没死呢,你我当初不认字,不就为留条出路吗?你如今这样是为我愁,还是咒我?”
“谁咒你了。”齐勒勒坐起身,“原先是大郡主挑上你的,结果我看那元娇奴在孟夫人耳边嘀咕了两句……”
“胡说什么呢,大郡主压根就没开口,你怎知她挑上我了?是,我唱歌时,大娘子们是多看了我几眼,那你呢?你跟伶戏班子搭《李娃传》,全场都看着你呢!”
“你不懂,我——我是好心……”
“勒勒,你过来,秋娘,你过去。”
赵春娘打断两人,并让两人调换床位,沈秋娘难得赌气起来,“我也奇了怪了,孟夫人明明对我那么好,我出去时,也会以曹夫人养女身份出去,怎么在你们眼里就……就好像非死不可了?我不过去!”
“我也不过去,睡觉!”
齐勒勒干脆地收了声,刘玉娘不敢多问,只好伸手默默给齐勒勒擦眼泪。
天亮以后,突然没人提起昨晚那茬了,不久尚仪局来了调令,要昨日被选中的女乐们,收拾妥当行囊,今日就入住掖庭冰轮院待选。
命令来得又急又快,几乎不给人话别的余地,赵春娘把齐勒勒单独叫了去,刘玉娘小心瞅着沈秋娘,但见沈秋娘除了生气,面上并无忧虑,心里暗道,大约真是自己想多了。
“玉娘,是不是担心我?”
将包袱打了个结,沈秋娘突然对上刘玉娘。
“秋娘姐……我……我是有点担心,那个元娇奴确实不太好。”
“她不是好人,我又不跟她过,玉娘,其实我想过了,跟着孟夫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看得出来,这个人只要顺着她,一切都好商量,你那个紫儿姐姐……性子如何?”
“紫儿姐姐……人很好,和勒勒姐一样,是个热心肠,就是性子有些闷。”
“这就是了,林阿监说得对,不同人,不同命。”沈秋娘走过来拉住刘玉娘的手,“我猜你紫儿姐姐就是那种心里有想法,偏又不硬气的,我知道众姐妹好心,可我沈秋娘就是个没主张的,所以顺着谁都成,你看我在蓬莱院,不都是听你春娘姐姐的?”
“这倒是……”
“好了,我悄悄同你说桩事吧。”
两面三刀
“她自己贪图,非要攀上大王的义子李存颢。”
元娇奴的话嗡嗡作响,刘玉娘勉力提着口气,眼前只剩下一张嘴,开合个不停,那一刻,她似被魇住了,动弹不得。
“玉娘,玉娘……”
焦急的呼喊声惊醒了刘玉娘,猛然回头,正是齐勒勒。
“夫人在此,小奴齐勒勒给夫人请安。”
见有贵人在场,齐勒勒赶紧快步过来行礼。
元娇奴住了嘴,上下瞅着齐勒勒,“你是玉娘的女伴?今日叫我撞见也就罢了,以后可没这运气。”
齐勒勒将头低了低,声音有些扭捏,“多谢夫人体恤,小奴身上突然来了信……不想让玉娘知道,所以……”
元娇奴闻言笑得有些古怪,“莫非……玉娘还没来信?”
“是啊,林阿监说,许是玉娘小时候受了惊吓,会有些晚。”
“也有十七八才来的,她十六都不到,晚什么,好了,下次小心。”
“夫人真是慈悲。”
“积点福田嘛,王妃遣我去教习馆看看,就不同你们聊了。”
刘玉娘与齐勒勒低着头,等到脚步声远去,才直起身子。
“玉娘?”见刘玉娘脸色不对,齐勒勒小声问,“怎么了?那夫人是谁?”
“她是我从前……嘉禾院里的女伴……”
齐勒勒目光一亮,“这么巧,你的紫儿姐姐?人看着可真不错。”
“不,是另一个,名唤元娇奴,当时我才五岁,所以我们是三个一起的,她现如今是袁校尉的妻子。”
“哦,校尉夫人啊,难怪这么威风,来,我们边走边说。”
知道其中有蹊跷,齐勒勒挽起刘玉娘,同她向僻静处遛去。
路上沉默了好一阵,依旧是齐勒勒忍不住开口。
“玉娘,怎么了?是不是……你的紫儿姐姐有什么事?”
“她……死了……”
“啊?怎么回事?”齐勒勒顿住了脚步,“你别急,慢慢说,当然,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勒勒姐陪你,想哭就哭吧。”
“勒勒姐,她说……当年放长我裙子的是紫儿姐姐。”
“啊?”齐勒勒又是一声惊呼,“她……元夫人说的?这……唉,算了,别难过,人也死了,可不遭了报应。”
这话似戳中了什么,刘玉娘转身对上齐勒勒,咬着牙,眼泪滚落下来,“她撒谎。”
齐勒勒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刘玉娘到底在难过什么,只好搂过她,安抚道,“没事没事,别难过,咱慢慢说,我啊——我刚才一看她就不是个好东西!”
听着齐勒勒前后态度大变,刘玉娘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时哭一时笑,悲痛更难自抑。
“哎哟我的小美人,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勒勒姐。”刘玉娘干脆伏在齐勒勒肩头抽泣,“她从小就编派我是傻子,到如今还当我是傻的。”
“那这狗东西算是看走眼了,咱们玉娘,蓬莱院里一等一的聪明人,读书认字,谱子背得比谁都多,曲子过耳就会。”
“她以为我那时小,不懂事,可我记事,会长大,会琢磨,那个时候,紫儿姐姐总抱着我睡,但凡她离开,我一定会醒,拆裙子要不少时间,只有元娇奴才有这功夫。”
话是这么说,刘玉娘身子却抖得厉害,不知是气,还是在怕什么。
齐勒勒拍着她肩叹气,“这种人,谎话都是成套的,你别急,同姐姐说说,她还说了什么?”
当下,刘玉娘断断续续说了方才之事。
齐勒勒听着听着,脸色也沉了下来,却没再骂人,她扶起刘玉娘,拿出自己的绢子给她擦泪,“玉娘,这人太可怕了,咱惹不起,以后躲远点。”
“她……她是不是撒谎了?”
“我听她话里头意思,是想怂恿你去宴席,你可知这次宴上都有谁?”
“谁?”
“大郡主,孟夫人,夏夫人……玉娘,旁的我不用多说,你也该明白的。”
“都是些大娘子……”
“是。”
两人口中的“大娘子”是指身份地位极高的夫人们,大郡主李妙虚自不用说,孟夫人是晋王之弟大都督李克宁之妻,夏夫人则是大郎君李嗣源的夫人,根本没有元娇奴口中的校尉,这就是一场贵人女眷间的应酬往来。
“那和蓬莱院有没有关系……?”
元娇奴的话虽不可信,可刘玉娘隐隐觉得这假话里头,有几分真话。
齐勒勒抿着嘴,点点头,拉过刘玉娘小声道,“我打听到了,是几位夫人要选妾,这事非同小可,我可不敢传,你就当不知道,回头有人问起要不要去,你推辞便是。”
在外晃了阵,一到蓬莱院,远远就见沈秋娘小跑上来,“齐勒勒,你怎么回事……”
话训到一半,见刘玉娘神色不佳,面上还带着泪痕,沈秋娘转而关心起来,“这又怎么了?”
齐勒勒轻咳了下,用气声道,“她的紫儿姐姐……没了……”
沈秋娘愣了愣,当下揽过刘玉娘,“好了好了,先别难过,曹夫人突然说要见你,偏你们半天不见人,急死我了,春娘已经过去了,赶紧收拾下,去万寿堂。”
被两位姐姐一路送到万寿堂,刘玉娘心情平复了许多,可踏入万寿堂瞬间,又总觉气氛不太对,内里隐隐传来曹青娥和赵春娘的声音,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常清在门口通报了句,话音顿时歇下去,随即,赵春娘走了出来,同刘玉娘道,“自己进去吧,夫人要单独见你,莫忘礼数。”
刘玉娘忐忑,心头愈发不安。
果不其然,曹青娥神色不善,颇有些冷淡,待刘玉娘行礼过后,劈头盖脸就问,“这么久才来,是去哪里晃了?”
算起来,因自己心绪难平,和齐勒勒在外逗留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没准事情早传进曹青娥耳里了,还不知怎生添油加醋的,好在刘玉娘熟知曹青娥的脾气,当即跪下叩首,“玉娘有错,请夫人责罚。”
曹青娥脸色愈发沉重,“说吧,什么错,好让吾想想怎么罚?”
曹青娥素来不喜欢摆架子,此番用起了“吾”,显然是真动气了。
“夫人恕罪,小奴听说有伶戏班子入宫,便求着勒勒姐去掖庭,帮忙打探范紫奴的消息,范紫奴是小奴幼时女伴,小奴一直很牵挂她。”
“你到重情,我还真不知怎么罚你了。”
“请夫人责罚,在此期间,奴叫袁校尉的夫人撞上了,元夫人虽也是小奴幼时女伴,但到底是外人,让外人撞见了失礼,倘若不罚,有损王府威严。”
“你到还知王府威严,怎么行事就这般鲁莽!”
曹青娥似乎越说越来气,干脆起身走向刘玉娘,刘玉娘低下头,下一刻就被曹青娥扶了起来。
“我看看……,这眼睛还真是哭肿了,想必范紫奴的死,你是知道了吧。”
刘玉娘鼻头一酸,刚要应声,眼泪先跑了出来,当下只好紧闭双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唉,你呀,真是个傻孩子,这元娇奴能害你一次,就能害你两次,她如今傍上王妃,更是小人得志,以后躲远点,躲不开的,她非要撵上,娘娘才好替你做主,知道吗?”
看来,事情还真传到了万寿宫,也不知元娇奴怎么说的自己。
“夫人……”
“好了好了,是我失言,你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身份上是主仆,可我心里待你如同半个女儿。”
看着面前少女泪眼婆娑,如幽兰泣露,曹青娥半是心疼,半是得意,这是她精心栽培的花朵,容颜绝色,姿态曼妙,懂诗词,擅声乐,将来,得拿最好的配,才不负心血。
这么想着,曹青娥拉过刘玉娘的手,牵着她到了位置上,刘玉娘自觉跪坐在下首,半倚着,曹青娥拍着她手叹气,“范紫奴的事,我骂过亚子了,这事也有些曲折,本来亚子是将她送给李克宁的,结果转手就被春晓送给了李存颢,你也知道,这位孟夫人天字第一号醋坛子,亚子还非得搅合进去,白白断送一条性命。”
曹青娥口中的“亚子”是嗣王李存勖的小名,也就是曹青娥当刘玉娘是自己人,才这么叫,至于“春晓”,就是大都督李克宁之妻孟春晓。
孟春晓出身武将世家,是李克用重臣孟知祥的妹妹,自己有一支女兵队伍,不似曹青娥上过战场,行事却远比曹青娥彪悍,她要送走一个侍妾,李克宁哪敢说半个“不”字。
刘玉娘也深知范紫奴心肠虽好,却生性懦弱,远不及元娇奴会讨喜钻营,这等横祸降到她头上,恐怕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想到这里,刘玉娘心如刀绞,泪水又汩汩而出。
“莫哭,莫哭。”曹青娥帮刘玉娘擦了擦眼泪,等她平复些又问,“孩子,眼下你也大了,心里可有去处?”
“夫人的吩咐,就是玉娘的去处。”
“哈,你这小嘴,真是会说,少阳院里的热闹,你就不想去瞧瞧?”
“夫人。”刘玉娘抬头,目光坚决,她知道曹青娥尚未打消疑虑,她必须摆明态度,“玉娘七岁时,春娘姐姐问过我要不要认字,她说认了字就不能离开,还得发誓,从今往后效忠夫人,若否,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媵人白檀
人在高处时,总有一种往下的冲动。
刘玉娘痴痴地想,若赵春娘同以前那般训她,她便干脆跳下去。
“玉娘,拒绝是要看时机,讲方式的。”
“什么时机?什么方式?”
刘玉娘警惕地看着赵春娘步步走近,犹如惊弓之鸟,这段时日,她心里那口气,那份疑惑憋得太久太久,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想要个说法。
赵春娘抬头看去,天色蔚蓝,少女好似刚从云中落下,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这荒诞红尘。
“我知道,宫里有些规训不怎么把人当人,可人到底是人,吃饱了,穿暖了,便想要有个自己的活法。”
刘玉娘听得入神,赵春娘很少讲道理,可一旦讲起来,就好像传奇伶戏般扣人心弦。
“这么多规矩压着,想要给自己一个活法,不能明着来,只能暗着来,秋娘想出宫,那就不认字,少去万寿堂走动,我想留在宫里,就好好练功,谨慎行事……”
“那勒勒姐呢?”
“勒勒也是想出宫的,你道她师弟景进是什么样的伶人?”
看来赵春娘是愿意说了,干脆连那个师弟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刘玉娘心下一动,“军伶?”
“是,军伶,三郎君身边的军伶。”
刘玉娘收拢手指,握紧了拳,同样是风声营里的风声贱人,军伶可以伺候人唱戏,也可以上马杀敌,获取军功,甚至得到贵人的赏识宠爱,常伴贵人左右,可女乐呢……却注定只能成为男人的玩物。
“春娘姐,这到底怎么回事?”
难得赵春娘坦诚,刘玉娘自然要问个清楚。
赵春娘不着急回答,伸出了手,“这些事不能大声说,你且下来。”
刘玉娘踌躇了下,起身往下走,她平日里练的不仅是器乐,歌舞也是带着练的,不为人前表演,只为拉开嗓子,保持身段,此际,她灵巧地在柴垛间踏下,像是踏着天梯下来似的,只最后两步,裙子教柴枝绊住了,当下一个不稳,摔在了赵春娘怀里。
“你呀,也不提着点裙子。”
听着赵春娘的埋怨,刘玉娘心情忽而好转许多,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随后又定定看着赵春娘。
赵春娘也不食言,轻轻说道起来。
“勒勒是想景进带她出去……听说三郎君对身边人颇为大方,一些小事,无不应承,勒勒自是希望景进同三郎君开口要了她,那晚的事,我也不知道,我见着勒勒时,还以为她是为秋娘伤心,如今想来,多半是她与景进私会,叫人撞见拿捏了去……被欺负了。”
“谁?那人是谁?”
“不知道……,我问她,她死活不肯说,只担心自己会怀孕,我答应过她,回头想办法,帮她向奚官局要些寒凉活血的药,她便没再多说什么,勒勒的性子向来开朗,我以为没事,偏巧你来了信,身体不适,林阿监报给万寿堂,曹夫人派了医官来,结果两相撞见……她……她竟疯了……”
刘玉娘一下悲痛难抑,捂上嘴,“是我害了勒勒姐。”
“玉娘,此事与你无关,可夫人这般关心你,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数。”
“不,春娘姐,我不想去少阳院,你有办法的是不是?”
赵春娘叹气,“曹夫人喜欢的,王妃未必喜欢,白媵人是来送绣线绢帛的,王妃要看看姐妹们的手工活。”
刘玉娘收住了眼泪,心头豁开一道光,赵春娘拍了拍她,“好了,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了,赶紧回屋敷下眼睛,别哭丧着脸,反到惹事。”
收拾完没多久,外头就有内侍跑来宣称白媵人到了。
东西两个小院的女乐们,赶紧跑出来,齐齐排在日头下,等足了一刻的功夫,才见一群人呼啦啦走来,在大堂檐廊下,摆上椅子,之后才有一名牙色素衣女子领着人径直往上方去。
“见过白媵人,白媵人万福。”
林阿监带头,女乐们齐齐重复了一遍。
素衣女子眼皮都没抬一下,接过左右递来的茶水葛巾,忙碌了阵,才把玩着银杯道,“也是你们福气,王妃要给三郎君选侍妾,这事……原是轮不到你们这等贱人的,可谁叫王妃体贴呢,知道三郎君精通音律,所以想给他寻个知音,说是这么说,但你们莫要把主母的宽容当福气,若否,我白檀第一个不答应。”
说到最后一句时,白檀才抬眼扫视全场,女乐们纷纷将头低了又低。
刘玉娘不是第一次见白檀了,只是从前离得远,这次离得近,趁机偷看了个清楚。
白檀人如其名,一张俏脸洁白如新绢,眼尾向上略略吊起,又凶又媚,像是传奇故事里的狐狸精,她那牙色素服上,流动着银纹,像是暗藏了无数把小刀。
刘玉娘站在最后,跟着低头,生怕被这些刀子割到。
“谁是刘玉娘!”
白檀突然提高了声音,刘玉娘磨蹭了下,林阿监训了上来,“刘玉娘,上前回话!”
刘玉娘知道躲不过,硬着头皮上前,“刘玉娘见过白媵人,白媵人万福。”
白檀偏过脸,斜斜打量,“抬起头来。”
刘玉娘略略抬头,视线对着自己脚尖前三寸,是一个标准的站姿。
“你就是蓬莱第一美人?”
“回白媵人,奴婢未曾听闻过这等狂妄话。”
“好,你到乖巧,样子呢……在蓬莱院里,到是数一数二的,可同真正的贵人比,不过是庸脂俗粉,少阳院是什么地方?什么第一美人,第二美人的,那都是青楼里卖牌子的噱头,蓬莱院是宫里的蓬莱院,身下贱,心却不能下贱,知道吗?”
“多谢白媵人教诲,刘玉娘不敢忘。”
“刘玉娘,我也不是非要拣着你说,谁叫你屋里刚出了丑,此外,我也是要告诉诸位,王妃选人,看中的是才德品行,论相貌,你们没一个是差的,多好看一点,少好看一点,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但心里头的东西,区别可就大了,所以,王妃要考你们女红,女红最见一个人的心性,七夕节那日,我会来验收。”
白檀说着,看了眼身边人,内侍赶紧跑出去,随即有人抬着箱子进来,一路走到众女乐前。
让刘玉娘意外的是,带头的人居然是安金姝,另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武官。
“安师,石校尉,辛苦了。”
白檀起身向两人致意。
安金姝笑着回礼,“白媵人客气了,安金姝不过是领人进来,到是多亏石校尉帮忙采办。”
那武官连连拱手,“不敢当,不敢当。”
白檀并不看那武官,只同安金姝道,“那接下来,就有请安师代劳。”
安金姝微微点头,转向一众女乐,“王妃知道诸位平日不怎么做女红,所以让石校尉代为采办了些坊间的,每人发十套绣样,你们选拿手的做,七夕前完成一件就行,好了,诸位顺着过来领吧。”
林阿监当下跑到第一排,开始维持秩序,女乐们一个接一个行礼,又一个接一个谢赏告辞往后头走,简简单单的动作,却似跳舞般,刘玉娘被晾在边上,自是最后一个。
走到近前时,安金姝忽而开口,“玉娘子气色到是好转了些,改明儿我来看看。”
感觉到白檀不善的眼神,刘玉娘不敢多言,道了声谢,便拿着东西走了。
待白檀一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翻开手中包裹时,女乐们又发出种种惊叹。
“这么多绣线啊!”
“是啊,看着可不比宫里的花样少。”
有女乐拿着绣线往半臂上的绣花比,“瞎说,能一样吗?到底是坊间的东西,你看这成色,差多了好吗?”
“是是是,哪能和内侍省、六尚局的比?”
“还六尚局,醒醒吧,我们什么身份,也就春娘姐将来当上教习,才有资格用六尚局出来的东西。”
“不是啊……去少阳院也行啊。”
“少阳院?白媵人这么凶,你也敢去少阳院?我看你白日做梦吧!”
女乐们哄笑个不停,刘玉娘在角落看着,感觉这些女乐似在梦游,齐勒勒的死她们好像看不见,白檀的厉害她们好像也不怎么放心上,只看得见眼前这上百团绣线和十来幅绢帛。
“哎,咱们手里的绣样好似不同?”
“好像是不同,回头选绣样时,匀一匀吧。”
“看这里,还有丝绦和剪样,原来是做荷包用的。”
见有女乐似乎比较懂女红,一群人又立时围上,刘玉娘往后退了退,见没人注意自己,悄悄转回了屋。
不大会,赵春娘跟了进来,关好门,走到刘玉娘身边,同她并肩坐着。
“我说什么来着,夫人喜欢的,王妃未必喜欢。”
“春娘姐,你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不是想多了,是不该想的乱想,该想的又不放在心上,我且问你,你打算怎么做?”
“我……是不是乱做一气也会出事?”
赵春娘伸手点了下刘玉娘的头,“你啊,还真打算乱做?这叫大不敬,反是弄巧成拙知道吗?”
“知道了……那我还是好好做,反正我不擅长女红,再怎么做,也做不出个花来。”
“那也得日以继夜,全力以赴。”
“啊?”
“看着吧,你全力以赴,会有人比你更卖命,你呢就挑个不太简单,又不太难的,一针一针细细缝,细细绣,没绣好就拆了再绣,到最后,实在来不及了,就赶赶工。”
刘玉娘听着听着,先是惊讶,而后笑出声来,“春娘姐,我今天才发觉……发觉……”
“发觉什么?你这妮子,我帮你,你倒是要编派起我来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说,春娘姐人聪明,又善良,简直是女诸葛再世!”
“你呀,好好做你的吧。”
悦耳动听
“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
三重清脆歌声,如檐下风铃,渐次响动,边上弹琵琶少女,十指轮飞,一看就是好手。
这是新入蓬莱院的四名女乐,皆是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弹琵琶的少女更是身世清白的太原良家子,据说是伊孺人进献的。
刘玉娘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敲打,有了那一手好琵琶的良家子,自己要当搊弹家怕是难了。
“春娘姐,这不是《东飞伯劳歌》吗?”
“春娘姐,七夕是不是要唱这首?”
歌声一歇,女乐们便围着赵春娘问个不停。
赵春娘来回扫了两眼,待女乐们安静下来才道,“你们自己看看像什么样子,还没新来的懂规矩。”
见有些女乐尚不服气,赵春娘又笑骂,“还不高兴了?在这里不服帖,去到外头还不知怎生闯祸,这次夫人娘子可多着呢,出了岔子,这上上下下,除了新来的,一个都跑不了。”
见众人脸色严肃起来,赵春娘才向琵琶少女招招手,琵琶少女伶俐可爱,似一只皮毛光鲜的小猫,轻轻走了过来,同众人行礼。
“这是马盈盈,家里专门请了先生教琵琶,比起蓬莱院可不差,这次她带来了新舞,和原先我们跳的《东飞伯劳歌》不怎么一样,盈盈,你同姐姐们说说吧。”
马盈盈害羞一笑,眸光似水波潋滟,“诸位姐姐万福,姐姐们唱的《东飞伯劳歌》本是南朝民歌,后来被太宗朝诗人张柬之改过词,这舞蹈也随之改了改,队形走步和原来是差不多的,就是舞姿大不一样,我跳的不怎么好,还请诸位姐姐指教。”
“盈盈,你懂得可真多,你也读过书吗?”
夏小如似乎对读书之事特别敏感,冯溶溶自也帮腔,“盈盈,你把改过的《东飞伯劳歌》唱我们听听呗?这舞是新的,词总也得是新的吧?”
赵春娘打断道,“时间不等人,你们要学新的,过了七夕,想怎么学就怎么学,眼下把舞练出来就很好了。”
“是啊,姐姐们,改了的,还没原来的顺口,妹妹这也不能叫读书,不过是认得些歌词,和五经之类的正经文章,差远了。”
“看看,我们盈盈年纪小,见识到不小。”
冯溶溶这话阴阳怪气,刘玉娘知道是针对自己的,当下并不出声,夏小如赶紧推搡了冯溶溶一下,赵春娘眼神也颇有些严厉,冯溶溶于是别开视线,假装没说过。
马盈盈说的那首,刘玉娘也背过,什么“青田白鹤丹山凤,婺女姮娥两相送”,雅致是雅致了,可对于不认字,需死记硬背的人来说,是不太好记。
“玉娘,怎么了?是因为新来的四位妹妹吗?”
到了屋里,见刘玉娘失魂落魄的,赵春娘索性敞亮着说话。
刘玉娘也不隐瞒,“春娘姐,这蓬莱院……能有几个搊弹家?”
“搊弹家不一定,教习就只能两个,一正一副,玉娘,我知道君心难测,但你也要知道夫人的为人,是不会对你不管不顾的。”
刘玉娘点点头,无心再说下去,“春娘姐,我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怕冯溶溶挑事。”
“放心吧,若是如此,下一个挨打的就是她,也不会只有两下。”
刘玉娘笑了笑,心里暗自翻腾,去少阳院不是条路,继续留在蓬莱院,恐怕也是福祸难料……需得再寻条路……
心底突起的念头,让刘玉娘既害怕,又忍不住去想,有没有可能让石敬儒要了她?
七夕时节,太液池刚好起雾,湖畔人影朦胧,衣袂传香,当真人间仙境。
长大后,刘玉娘才知道,那座建在石云台上的亭子,叫望仙亭,几乎有半个水榭大小,是整个太液池最尊贵的位置。
此际,三位夫人尚未到场,白檀站在众女乐前,一一验看她们绣的荷包,刘玉娘则偷打量起安金姝身边那位石校尉。
那是一张方脸,五官带着些苦相,好似有愁不完的心事,体魄到是健硕,只太过平凡,披甲带刀后,怕是和宫里的侍卫一般,也认不出谁是谁。
石敬儒的眼睛很老实,除了前方三寸,就没向女乐这边斜过,仿佛入了禅定。
“青鸾?”
话音传来,是白檀拿起了夏小如的荷包端详。
“回白媵人,是青鸾,背面是琴瑟,奴祝王妃同三郎君凤鸾和鸣,琴瑟和谐。”
“说得到是动听,当真好得泼不进水,你还有机会吗?”
“回白媵人,奴的心和媵人一般,只盼着王妃好,王妃好我们才会跟着好。”
白檀笑了笑,没应声,叫过一个宫婢,命她单独收好青鸾荷包。
看着其他女乐说不出是嫉妒,还是羡慕的眼神,刘玉娘心中好笑,这两人当真比伶人还会演,夏小如应是早就知道,真正该讨好的是王妃,而不是李存勖,什么样的荷包能到李存勖手上,还不是韩无量说了算?
之后,白檀意兴阑珊地一个个看过去,又一个个扔给跟在另一旁的内侍。
“看得出,你们尽力了,可是呢,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你们个个能歌善舞,但伺候三郎君可不能只会这些……这是什么?”
翻到刘玉娘那只,白檀口气不善起来。
“回白媵人,是麒麟……”
“就你这半吊子,还绣麒麟?心气倒是高。”
刘玉娘低头不回话,白檀前后翻看,又皱眉,“这么多针孔,拆过多少次了?最后这线脚简直是要飞出去,罢了,我也知你辛苦……璎珞啊,你过来看看,这样的能不能交差?”
一名宫女从队列中走出,她步伐稳健,有点像曹青娥,似乎练过武。
“回白媵人,奴不懂女红,一切由白媵人定夺。”
“不懂归不懂,好歹总能看吧。”白檀说着从内侍手里抽了个荷包比上,“你看看,这也差太多了,拆了这么多遍,用心是用心了,但这样坑坑洼洼的,还有最后赶出来的那些,可真没法交待。”
“回白媵人,奴看到了,会照实同伊孺人说的。”
原来这个璎珞是伊曼殊的奴婢,难怪白檀要拉着她解释半天。
之后,白檀将荷包扔回给刘玉娘,转了身,嘴里含糊道,“王妃有赏。”
当即有内侍走出,捧着漆盘,上头层层叠叠摞着点螺小盒,女乐们眼睛顿时亮起来,虽然宫墙高隔,但有些事,千山万水都隔不住,比如这点螺小盒,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着外头最时新的花钿。
轮到刘玉娘时,刘玉娘行礼看向白檀,“玉娘愧不敢当。”
白檀捋了捋鬓发,眼神有意无意扫过璎珞,“让你拿着就拿着,王妃还能差了你这份?”
璎珞面无表情,好似完全没注意到这里,刘玉娘不再多话,拿过自己那份,到了最边上。
女乐们忍着好奇,将小盒塞入自己随身荷包后,又等了好一阵,才见一群妇人众星捧月地围着三名夫人走过来。
中间一身浅色道袍的是极少露面的刘银屏,左边是圆领胡服的曹青娥,右边的陈子柔衣裙翩跹,犹如月宫姮娥,三位夫人穿着上颇有些格格不入,气氛却十分融洽,边上,大郡主李妙虚,王妃韩无量,孺人伊曼殊等人都跟着,白檀迎上去行礼,而后同元娇奴亲亲热热挽了手,走在后边。
献舞过后,乐声将停时,望仙亭上,不知说了些什么,一个声音突然高起,“刘夫人好眼光,这舞是改过了,是长安旧苑里的歌舞,也多亏伊孺人献了个好良人。”
声音似飞瀑般泻下,女乐们神色一凛,这不是母老虎孟春晓又是谁?
从前就知道这位夫人嗓门大,都有些敬畏,后来得知范紫奴的下场,更是人人自危。
新来的四名少女不知厉害,跟着宫人上去,望仙亭里叮叮咚咚热闹了好一阵,依稀可听见孟春晓夸马盈盈比年少时的赵春娘还出色。
站到小腿有些发胀时,常清带着宫人又从望仙亭走下。
“三位夫人有令,让诸位不必拘束,一会儿有伶戏班子唱《风尘三侠》,还会送上巧果和花露,诸位自己寻地方坐,别太散漫就成,看过戏,就回院里自个乞巧吧。”
难得有戏听,本该高兴,可谁叫齐勒勒才出过事,当下女乐们也是面面相觑,小声称谢。
很快,太液池畔的水榭上,敲起锣鼓,一嗓子拉开满堂彩。
待到红拂女上台后,开始传出窃窃私语,说是唱红拂女的伶人就是景进--齐勒勒那个师弟。
一时间,不知为何,刘玉娘只觉那捏出来的嗓子,似一根根针,扎得她坐立不安。
“春娘姐……我,我可以先回去吗?”
悄悄溜到赵春娘身边,刘玉娘小声问着。
赵春娘巍然不动,“夫人们还没走呢,你回去像什么样子?又谁陪你回去?等戏散了吧。”
刘玉娘无奈,同赵春娘一道站着,又偷眼打量起石敬儒,此际,安金姝正与石敬儒说着话,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令刘玉娘不禁有些羡慕起当女冠的自在来。
不知多久,忽有两名内侍猫着腰,穿过人群,匆匆跑向安金姝,安金姝的笑容很快消失,并带着石敬儒向自己这边走来。
赵春娘也察觉不对,迎了上去。
“春娘子,竹篁院……怕是有些变故,眼下不可惊扰旁人,还请春娘子同我去看看。”
“春娘姐,我也去。”
刘玉娘知道,多半是齐勒勒出事了,而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待在这鬼地方。
赵春娘迟疑了下,最终没有反对,“请安师带路。”
安金姝点点头,又同石敬儒道,“请石校尉跟我走吧,到了竹篁院,我再派人送你出去。”
石家大郎
如赵春娘所料,这次考女红,有的是比刘玉娘拼命的。
刘玉娘挑灯到午夜,就有通宵灯火不熄的。
为此,蓬莱院临时放开灯火禁止,林阿监还特意从内侍省,借调来除夕、元宵才用的琉璃灯罩,以免起火。
也是借着这阵东风,西小院的夏小如替代了齐勒勒,一跃成为女乐们的中心,谁叫夏小如同王妃沾了点关系呢?
说起来,这关系也有些绕,夏小如本是李嗣源府上的,是夏夫人娘家养的家伎。
这些豢养在贵人家中的女乐,一旦时机成熟,就会作为人情往来的礼物送出去。
夏小如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十三岁时就送给了韩无量,彼时韩无量也年轻着,不喜这般讨好献媚李存勖,就举荐夏小如进蓬莱院。
“小如,你这凤凰绣样可真好看,就是太难了,得亏你手巧。”
白日里练功过后,女乐们迫不及待凑在一起,交流女红心得。
刘玉娘被刻意晾在了最外边,按赵春娘的嘱托,她并未因此离开,就坐在边上,自己绣自己的。
“可是小如,这荷包是送给三郎君的吧?绣凤凰,会不会文气了些?”
夏小如的女伴,冯溶溶没好气地开了口,“你懂什么,这凤凰凤凰,有雌有雄,更何况,凤凰五彩光明,主文章锦绣,三郎君文武双全,可不是粗蛮武人。”
刘玉娘顿了顿手中活,只觉冯溶溶话里透着古怪,她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夏小如教的?
别的女乐不觉有异,纷纷应和着冯溶溶的话,“是啊,你看这凤凰是青色的,自然是给男人用的。”
“就是就是,凤为雄,雌为凰,你懂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我又不是夏夫人教出来的,我能懂什么呀?”
“啧啧,瞧你这话酸的。”
“我酸什么,我是替小如高兴。这事不明摆着么?小如绣工这般好,定合王妃心意,小如,将来去了少阳院,可别忘了姐妹们啊。”
“姐姐们说笑了,没影的事,被谁选去还不一定呢。”夏小如慢条斯理拉出绣线,翻手又落针,动作说不出的好看,要论身段举止,在这蓬莱院里,再没比夏小如更飘逸的了。
“小如,你这话什么意思?”
“是啊,还有谁要选?”
“小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几番追问下,夏小如忽又没声了,女乐们便转向冯溶溶,冯溶溶被吵得头痛,颇有些不耐烦道,“哎呀,你们自己不会看啊,那日莫名其妙来了个男人。”
说到这茬,众女乐又纷纷互看,一时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就连刘玉娘也没多大印象,直到冯溶溶瞪眼,提了“石校尉”,众人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溶溶,那石校尉什么来头?”
冯溶溶撇嘴,似不打算说,女乐们再度转向夏小如,夏小如被缠得没办法,放下手中线,“我又不是石家送进来的,你们问正主去,但要记住一件事——”
夏小如眼睛斜向蓬莱院大门,立时有人会意,喊了句,“刘玉娘,关门去!”
刘玉娘心火蹿起,对上夏小如挑衅的笑脸后,又冷静下来,放了东西去关门,这当口的功夫,身后已是热烈讨论起来。
原来冯溶溶正是石家进献的,她在石家教养到十一岁,对石家的事尚有不少记忆。
“那人叫石敬儒,父母早亡,被叔叔过继来的。”
冯溶溶惜字如金,丢下一句,拉着脸又不开口了。
“溶溶,你倒是说下去呀,这石家什么来头?石敬儒来我们这儿,又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哪知道,我在石府也就学学歌舞,石家的事能是我知道的吗?”
“能养得起女乐,这石家也是大户人家了。”
“哎?该不会是……石太守家?”
女乐们虽不知外头事,但对于宫里常常召见的几个大人物,还是耳熟的,比如周德威周老元帅,石绍雍石太守,李存璋李祭酒等等……
此际刘玉娘关了门,回身恰好看见冯溶溶苦着脸,看样子是猜对了。
“溶溶,没想到啊,你还有这等来头。”
“好了,姐姐们别取笑了。”夏小如替冯溶溶打起圆场,而后,又揽过冯溶溶的肩头,“溶溶姐,没影的事,别多想噢。”
这两人说话越是遮遮掩掩没头没尾的,就越惹人心痒,刘玉娘也不禁起了好奇,可转眼她又意识到这种好奇是危险的,于是道了句,“姐姐们,玉娘身体不适,先回屋了。”
有女乐回头看了眼,有的挥挥手,皆不怎么理会,毕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夏小如所知道的消息。
刘玉娘走入东小院,向屋子走了两步,终究忍不住走回来,靠上墙,听着外头有些听不太真切的讨论。
原来这个石敬儒因为是养子,又常年跟着李存勖征战,至今没有婚配,这不,李存勖似乎又要做人情,让他到蓬莱院里挑一个。
刘玉娘努力回想着石敬儒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明明就站在安金姝旁边,依稀只记得白檀似乎不怎么待见这个石校尉……
“我的天,二十六岁都没成亲?该不会是有病吧?”
“嘻嘻,没准就是。”
“我想起来了,这人好像盯着玉娘看呢。”
“胡说,玉娘最后一个领的,咱们早进去了,你哪只眼睛看的?”
“不是啊,他一进来看到玉娘,眼睛就没离开过!”
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来了,刘玉娘惊了下,刚有些欣慰,还有人帮着自己,可转眼间,好几个女乐信誓旦旦附和着说,石敬儒一来就盯着她看。
刘玉娘心中冷笑,知道这些人是故意讨好夏小如和冯溶溶,于是不再听下去,回了屋。
没过多久,外头响起敲门声,女乐们似乎忘了刘玉娘已经回屋,大声嚷嚷着要她开门,之后又是一阵动静,只听林阿监训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都给我回院里去!安师,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无妨,蓬莱院里女子多,是该关着门,毕竟宫里有内侍走动。”
安金姝的话语得体又亲切,好似初夏的熏风,让人有些醉陶陶的,刘玉娘心情也随之松了松。
很快,安金姝背着医箱走进屋,今日只她一人,刘玉娘一时有点不习惯。
安金姝到是自来熟,放下医箱,自己寻着煨在小炉上的铁壶倒水,刘玉娘手足无措地跟在后头,“安师……我来吧。”
“无妨,我自己动手惯了,医者从来都是伺候人的,不惯别人伺候。”
对上安金姝水汪汪的笑眼,刘玉娘莫名不敢直视。
“玉娘子怎么了?脸红红的?快躺下歇息。”
“没事,我没事。”见安金姝要来扶自己,刘玉娘吓得缩回座位,“许是刚练完功的缘故……”
“那就不能把脉,得等一刻左右,来,不必紧张,且先聊两句,看病讲究望闻问切,有些病情还是得靠问,才问得出来。”
当下,安金姝同刘玉娘聊起这阵子的饮食作息,刘玉娘也渐渐平复下来,看时候差不多了,安金姝才开始把脉,看舌苔。
感觉到手腕上的指力忽轻忽重反反复复,安金姝又皱着眉不开口,刘玉娘渐渐忐忑起来。
“玉娘子不必紧张。”安金姝忽而放开手,看着刘玉娘,目光有种说不出的真诚,“刚生过气吧?这般大悲大怒的,多少药下去都不管用。”
“安……安师怎么知道的?”
“脉弦,带着勾,尤其左手脉,顶得很,这就是刚生过气了,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安师……真是神医。”
安金姝笑了,“什么神医,能诊断,未必能治,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人生气呢,把话说出来,气就能消大半,最怕憋在心里。”
这回轮到刘玉娘皱眉,她仔仔细细看着安金姝,想要从她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安金姝则打趣道,“若是掉脑袋的话,可千万别同我说,寻个信得过的……或者对着树桩子数落也成。”
“有病人……同安师数落吗?”
“有,大把的,在紫金庵学医时,把脉问诊不过一刻的功夫,各种抱怨话到要费去大半个时辰,我们行医,练得不光是医术,还得练左耳进右耳出,尤其在宫里……”安金姝说着点上自己的唇,“这里必须管得比谁都严,别说是半个字,露出半个眼神都有可能惹来灾祸,知道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要不医者怎会是贱籍呢?”
刘玉娘叹了口气,安金姝又笑道,“瞧我,玉娘子没抱怨,我倒是抱怨上了。”
“安师……我……我是担心勒勒姐。”
“原来是这事,我早该想到的,放心吧,夫人向来慈悲,眼下问题是得等段时间,这有身孕和没身孕的处置不一样,不过如何处置,就不是安金姝能过问的了,还请玉娘子见谅。”
“多谢安师……玉娘不敢为难安师,只是勒勒姐……清醒过来了吗?”
安金姝摇头,“惊惧忧思憋出来的狂症,偏她清醒时又不肯说害她的人是谁……罢了,是安金姝多嘴,这事玉娘子心里清楚就好,便是再要好的姐妹也不能提,说给玉娘子听,不过权宜之计,是想宽玉娘子的心,可别反而惹出事来。”
安金姝的话,十分诚恳,刘玉娘心底顿时起了倾诉的念头,竟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安师……方才我生气,是因为她们编派我和石校尉……”
话出口,刘玉娘又后悔起来,转而极力掩饰道,“她们还说是三郎君让石校尉挑人,我真怕这话传了出事。”
安金姝微微一笑,“我道什么事呢,玉娘子也忒多虑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还能凭白诬赖不成?再说了,石家大郎是个忠厚人,夫人郎君们可有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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