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期带太医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她吊着最后一口气扔下笔,状纸上全是未干的墨迹,在光亮处润湿了。
像他模糊的眼睛。
宋琬一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了足以松懈的由头,终于垮在榻边:“侯爷,我署过名了,有劳……帮我交给卢掌院。”
沈期简直要气她如此不顾惜自己,随手将状纸拿了:“交给谁都无所谓,敢下毒害你,本侯一定让刘惠死。”
“你躺着,不要再说话了,太医会给你施针。”
宋琬真的很倦,眼皮都快要睁不开了,但看到他如此着急自己,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
太医很快给她逼出了几口毒血,却仍是摇摇头:“这毒不好拔,是冲着要命去的,眼下也只是暂时缓住,还是要每日施针。”
“谢大人需要清静,也不宜一直在文华阁待着,以防再次被加害。”
沈期点了点头,拳头攥得死紧,很想去替宋琬把事解决了,又担心一旦他离开,宋琬这般气力,简直是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索性喊了个知事传话:“替本侯叫卢掌院过来。”
宋琬感觉自己睡着了。
她再醒来的时候,太医已经不见了,沈期坐在她榻边,也不讲什么分寸。
而卢掌院像是等了她多时,静静地看着那张状纸。
他有话交代宋琬,甚至支开了沈期。
“你们要动刘惠,本官明白,也不会不遂你们的意。”
“但有一点,怀玉啊,你行事不该把自己放进党争里。”
“你自己要做什么,守什么样的道,才是最要紧的,一味盲从那位,你只会成为葬身的棋子。”
“这不是本官想看到的,更不是你父亲愿意看到的。”
他拿出那张状纸,当着宋琬的面,轻飘飘地撕掉了。
“刘惠该如何论罪,全由都察院据实判决,而非沦为太子跟瑞王争斗的工具。”
“你想要做的事,其实也跟党争无关,投奔太子,是你兄长不聪明,你既来了,换一种方法。”
“你该让旁人为你所用,而非把自己置于险境,为旁人所用。”
宋琬沉默了许久,像是心里叹息,像是百感交集,抬眸看向卢照。
他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
宋瑜在进京第一日,便私下拜见了卢照,所以他清楚,在殿试上惊才绝艳的人,不是宋瑜,而是宋琬。
只有宋荃的小女儿,能干得出这种事。
所以为了照看一二,他将宋琬要到了都察院。
再多的他也帮不了了,就像当年眼见宋荃下狱也无计可施,他只能袖着手,但乐意看着她。
宋琬很明白,所以一直感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