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郝奇就呆立在了原地。
只见两个女人笑意盈盈的翘着二郎腿端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在一起有说有笑。
一个是沙明月,另一个则是甘棠。
“你你你你你。”突然到来的访客让郝奇结巴的说不出话来,他以为迎接他的将是沙明月的报复,却不曾想会是这样的一幕。
“小奇回来了,我这个弟弟就是不让人省心,喜欢恶作剧,关键警察还信,三天两头的被请进去问话,可愁坏我了。”沙明月一边招呼郝奇坐下,一边给两人挪位置。
将两人安排并列坐在一起后,沙明月起身上下审视着二人,笑道:“配,真般配,好了你们慢慢聊,我去给你们做饭,顺便收拾一件房间出来。”
“收拾房间?”郝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啊,你的小女朋友今天突然找上门,说家里姐姐刚去世了,父母也离婚了,现在她无家可归,特意来投奔你。”沙明月说着露出一脸怜悯的表情,轻轻的抚摸着甘棠的头,甘棠则一脸委屈的配合着她,主动把头伸过去,在沙明月身上蹭来蹭去。
“姐姐对我可好了,答应收留我了。”甘棠拦腰抱住沙明月撒娇道。
面对二人的一唱一和,郝奇则努力在强装镇定。
待沙明月进入厨房准备饭菜的空隙,郝奇一把抓过甘棠的手腕,焦急的反问道:“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我不都告诉你了,你还敢来。”
“能是什么地方,你家呗,她是你姐姐啊。”甘棠不在乎的翻了个白眼。
“你放屁,她是恶魔,是杀人魔,这里是犯罪现场。”为了不让沙明月听到,郝奇努力的压低声音,他现在已经准备和沙明月鱼死网破,所以不想让更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这样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何况他刚出卖了沙明月,对方肯定会伺机报复。
听到这话,甘棠则一把甩开郝奇攥着的手,一脸认真道:“越是这样,我越要留下来,不然你岂不是很危险。”
面对对方突然的关心,郝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反驳的话语在喉咙里打转却始终吐不出来,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被别人担心安危,一股暖流久违的涌上心头。
咽了口口水,郝奇这次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女孩,过耳的短发垂在少女脸庞,露出白皙的脖颈,一双清澈的眼眸仿佛有光般盯着郝奇的眼睛。
气氛逐渐变得暧昧起来,在二人两两无言之际,沙明月高兴的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了出来。
“来来来,小甘棠,尝尝姐姐的手艺。”
两人尴尬的扭过头去,手足无措的在餐桌前坐下。
看着桌子上冒着热气被炖烂的排骨,想起之前用张林兮做的那锅白肉,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郝奇赶紧捂住了嘴,差点吐出来。
“你怎么了?”看到郝奇反常的举动,一旁的甘棠关心的安慰着。
挑了块最大的排骨夹到甘棠碗里,沙明月淡淡笑道:“我们家小奇,上次吃肉吃腻了,现在一看到肉就反胃,也怪我平时把他嘴喂的太叼了。”
听到这些,甘棠则夹起碗里的排骨送到嘴里使劲嚼了起来。
“真好吃。”甘棠有些意外的赞叹道,酸甜口的排骨竟然也可以做的如此美味,浓郁的汤汁在口腔里不住的翻滚融合,香味充斥着味蕾的每一处。
看着对方津津有味的吃相,沙明月欣慰的笑着,“喜欢就好,这可是上好的猪排。”
努力压抑着身体的抵触,郝奇试探性的夹了一块儿咬下一小口,这熟悉的味道是真正的猪肉,并非他想的人肉。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郝奇仍只扒白米饭和青菜填饱肚子。
等到了晚上,两个女生东拉西扯的在沙发上边聊天边追剧,就这样消磨了一下午,洗盘子的工作当然就轮到了郝奇身上。
不过郝奇毫不在意这些,哪怕洗碗,眼睛的余光仍停留在客厅的沙明月身上。
自己出卖了沙明月,将寺庙的位置暴露给警方,以沙明月的性格,不可能咽下这口气,难道是忌惮甘棠在不方便下手?
脑中刚冒出这个想法,便很快被否决掉,当初哪怕是晓强三人在,也无一例外被干掉了,这里可是魔窟,沙明月总是把猎物带回家来解决。
对于沙明月表面的风平浪静,郝奇明白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在那宁静之下,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雨正在酝酿,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夜晚渐深,两个女生终于熬不住了,各自回房间睡觉,郝奇也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躺下,可他此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关了灯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盘算着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内鬼是肯定要先揪出来,不然身边的任何人都无法信任,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对方一定是警察,因为当初的行动讯息只有刑警队和自己知道。
努力回想着当时一个个可疑的面孔,郝奇不明白沙明月给了怎样的条件才会让一个警察甘愿去帮助一个连环杀人魔。
想到这里,突然响起敲门声,紧接着,卧室门被轻轻推开,甘棠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
“你来我房间干嘛?”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看清楚来人后,郝奇不解的问道,殊不知在对方敲门的一瞬间,他的手握紧了枕头下一柄小巧的匕首。
“废话,这可是连环杀人魔的家,我一个人怎么睡得着。”甘棠说着自然的进入卧室,反手关上门,一个箭步冲上床,快速在郝奇身边躺好。
“你干嘛?”
对方的举动,让郝奇吓了一大跳。
黑暗中,甘棠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道:“睡觉啊,看不出来?”
实在拗不过对方的坚持,郝奇只得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床被褥,挨着床边在地板上打起了地铺。
等两人都躺好后,房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隐约间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睡了吗?”
“没。”
“那,我可以拉着你手吗?”
“什么?”
“我......有点怕。”
听到这话,郝奇本想安抚几句,可从未被安慰过的少年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伸出了手。
在黑暗中,两只手摸索着勾在一起,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板上,两人看不见彼此,紧靠着手指的牵连给足了对方安全感。
“为什么帮我?”想起了这几天甘棠为自己做的一切,郝奇疑惑的问道,毕竟在他看来,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去赌上性命帮另一个人。
等了许久,少女并没有立马回答这个问题,酝酿了一会儿后,彷佛终于鼓足了勇气般,甘棠声音有些紧张的说道:“从前在学校我经常看到你一个人独来独往,感觉你只是站在那儿就透露着一股子悲伤,我就想,你肯定是个善良的人。”
“什么逻辑,这就能看出来我是否善良?”
听到郝奇的调侃,甘棠默默的摇摇头道,“总是悲伤的人内心都很敏感,敏感的人往往都很善良。”
见郝奇没有搭话,甘棠继续自顾自说:“你知道吗,不怕你笑话,我的理想是长大做个妓女,这样起码还有别人爱着我,冲我说着虚假甜蜜的话,哪怕只是爱我的身体,从初中起,我就开始打架、抽烟、喝酒,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些,我想有人阻止我,哪怕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哎,甘棠,你这样做不对‘,可是无论是父母还是老师,他们都没有这样做,我不愿意他们总是带着‘放弃’的眼光看待我,那天,你阻止我的那天,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我一直希望的,尽管它被悲伤和疲惫埋藏的很深很深,但我能从那些尘封的缝隙中看到那一抹光。”
听完少女发自肺腑的心声,郝奇感觉对方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情绪或许远比自己看到的还要沉重,他稍微顿了顿说道:“对我而言,尽管沙明月指使我杀了很多人,可那些人切切实实是我亲手杀掉的,作为帮凶,我只想救出弟弟妹妹们后和她同归于尽,像我这样的人,最终会和沙明月去同一个地狱。”
这是郝奇第一次对另一个人吐露内心,压抑多年的心里话说出来,就像一间搁置许久的老木屋,心中的木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光和微风拂进了堆积尘土的房内,卷走了地板上些许的浮灰,驱赶走了一线黑暗,虽然微不足道,可对于缩在房间的人来说,这是莫大的救赎。
两人的手勾的更紧了一些,在睡眼朦胧间,郝奇只记得那只手好软好软。
此刻,两人卧室门外,沙明月靠在一侧的墙上,点燃一根烟,悠悠的吐出烟圈,长发杂乱的遮住了半张脸,鲜血顺着另一条手臂如一条蜿蜒的小蛇最终滴滴落在地板上。
猛吸一口,沙明月在手中掐灭了烟头,弯腰费力的提起放在身旁地板上躺着的一具尸体,散步般出门朝对面的802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