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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野望顾朝曦谢睿最新章节

安藤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过了补给站,再往上有一段高耸的台阶路。半腿高的跨度对任何一个登山者来说,都不是什么轻易的小事儿。但或许是经历了前两天的冰湖之行,她的体力和耐力有了质的飞跃,这一路崎岖走得倒也不算过分吃力。台阶的尽头,道路两边围满了五彩的经幡。风吹一遍,经幡上的祈福便被吟诵一遍。四方经幡的最终归属是神瀑边上的崖壁,崖上水流微弱,正中间攀附着一串串壮观的冰溜子。它们从上而下地挂下来,依然保持着水流的形态,时间在这里仿佛被冻结。崖壁的缝隙里,有枯黄的野草执着而顽强地生长着。谢睿看了眼她的镜头,说:“这半边崖壁到了春天,会重新铺满绿色的植被,和解冻的瀑布一起。”顾朝曦眯着眼睛,笑了下:“那一定很美。”和这世上所有带着裂缝固执地迎向幸福的生命一样,美好。穿过...

主角:顾朝曦谢睿   更新:2024-12-08 15: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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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顾朝曦谢睿的其他类型小说《冬日野望顾朝曦谢睿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安藤”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过了补给站,再往上有一段高耸的台阶路。半腿高的跨度对任何一个登山者来说,都不是什么轻易的小事儿。但或许是经历了前两天的冰湖之行,她的体力和耐力有了质的飞跃,这一路崎岖走得倒也不算过分吃力。台阶的尽头,道路两边围满了五彩的经幡。风吹一遍,经幡上的祈福便被吟诵一遍。四方经幡的最终归属是神瀑边上的崖壁,崖上水流微弱,正中间攀附着一串串壮观的冰溜子。它们从上而下地挂下来,依然保持着水流的形态,时间在这里仿佛被冻结。崖壁的缝隙里,有枯黄的野草执着而顽强地生长着。谢睿看了眼她的镜头,说:“这半边崖壁到了春天,会重新铺满绿色的植被,和解冻的瀑布一起。”顾朝曦眯着眼睛,笑了下:“那一定很美。”和这世上所有带着裂缝固执地迎向幸福的生命一样,美好。穿过...

《冬日野望顾朝曦谢睿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过了补给站,再往上有一段高耸的台阶路。半腿高的跨度对任何一个登山者来说,都不是什么轻易的小事儿。

但或许是经历了前两天的冰湖之行,她的体力和耐力有了质的飞跃,这一路崎岖走得倒也不算过分吃力。

台阶的尽头,道路两边围满了五彩的经幡。风吹一遍,经幡上的祈福便被吟诵一遍。

四方经幡的最终归属是神瀑边上的崖壁,崖上水流微弱,正中间攀附着一串串壮观的冰溜子。

它们从上而下地挂下来,依然保持着水流的形态,时间在这里仿佛被冻结。

崖壁的缝隙里,有枯黄的野草执着而顽强地生长着。谢睿看了眼她的镜头,说:“这半边崖壁到了春天,会重新铺满绿色的植被,和解冻的瀑布一起。”

顾朝曦眯着眼睛,笑了下:“那一定很美。”

和这世上所有带着裂缝固执地迎向幸福的生命一样,美好。

穿过神瀑往色农方向下山的路要相对陡峭一些,不少道路窄得只够一个人贴着石壁横向通过,顾朝曦收了相机,绑了个小型摄像机在手上。

山脚处,几个藏民牵着骡子招揽代步生意。她好奇多看了两眼,机灵的藏族小哥立马走上来问道:“美女,骑骡子吗?200一趟,不贵。”

谢睿回他:“从这儿到市集步行也才二十几分钟,你这200一趟,还不贵?”

小哥挠挠头,朝他挤眼:“呀!小哥哥攻略做得挺足啊。那这样,100!行不?”

谢睿没答话,偏头扬眉用眼神询问顾朝曦:想骑吗?

顾朝曦看着他,极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谢睿嘴角轻挑,转头朝那小哥勾起一个温和的弧度:“50……”

小哥一拍大腿,眉毛眼睛全皱在了一起,开始表演:“不是,哥!你这也太狠了!这真不行!我这骡子也得花钱养着不是……”

“我还没说完呢。”谢睿拍了拍小哥的肩膀,面上的笑容更加温和。

小哥停下表演,大大的眼里是满满的期待。

据说一些大城市里来的客人流行给小费,50一人,要是再加点小费,也不是不行。

他屏了呼吸,只见谢睿伸出两根手指,左右晃了晃,温声吐出后半句话:“两匹。”

“……”小哥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个时间游客不多,本地人根本不会来图这骑骡子的新鲜感。谢睿瞅准了这一点,直接砍了个底价:“不行,我们就找别人了哦。”

他语气轻轻飘飘,尾字的“哦”甚至还微微上扬了一下。小哥咬着牙,确定他不会更改价码后,艰难点头道:“行!50就50!”

他特意牵了两匹灰黑色的骡子出来,上头还贴心地垫了层粉色碎花小毡子。风一吹,黑色的骡子毛和粉色的小毛毡齐齐迎风飘扬,别提有多招摇了。

顾朝曦坐在上面,看着身侧的谢睿抿唇偷笑。

骡子腿短,他腿长。这一搭配,怎么瞧怎么怪。偏偏这人混不在意,挺直了身姿坐在上头的模样,仿佛底下是驰骋草原的骏马。

“姑娘,我跟你说……”小哥悄悄瞄了谢睿一眼,凑过来低声道,“找男朋友,还是得找大方的!”

谢睿五官深邃,但相比传统的藏人又显得清秀。加上他一口流利的汉语,这人会将他们认作一起来旅游的小情侣倒也不稀奇。

顾朝曦放下悄悄抬高的手腕,应声道:“你说得有道理。”

小哥面上一喜,还欲再说,就听顾朝曦降低了声调,俯身正色道:“但我看脸。”

“……”他神情麻木朝天轻哼一声,牵着缰绳只求赶紧将这对“贪财好色”之徒送到走人。

临近过年,色农集市里聚集了各种各样的小商铺,有卖酸奶渣、青稞、糌粑、牛肉干、山货水果的,也有卖铜制品、编织用品和一些手工艺品的。

顾朝曦下了骡子,买了不少零食一路走一路吃,街道正中心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音乐声、喝彩声从里面传出来,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她叼着块酥油粑粑踮起脚尖,看见戴着巨大面具的人群在中间舞蹈:“这是什么?”

“藏戏。”周围人群拥挤,谢睿伸出一边手臂为她开辟出10厘米的独立空间,另一只手点了点正在舞蹈的演员说,“这个戴红色面具的是国王,代表威严;绿色面具的是王妃,代表柔顺。”

顾朝曦看得津津有味:“这是你们的传统艺术吗?和京剧一样?”

“是。”身后有人撞了一下,他绷紧了身上的筋肉没有叫她察觉,“最早的藏戏以雪山江河、草原大地作背景,观众席地而坐,艺人们的唱腔、舞蹈可以随意发挥,有时演个几天几夜也不停,比天上的鸟儿还要随心所欲。”

顾朝曦听着听着,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一个昏黄的午后,讲课的老师在台上神色激动地和他们介绍一部电影——那是一部很小众很小众的电影,讲述了一个男人变卖自己所有财产买了一艘船来到尼罗河畔,顺流而下孤独表演的故事。

他在人间游历数十年,终于完成了自己对生活的全部理想。他无所谓成败,无所谓观众,他因无所求,所以无所欲。

“那不一样,藏戏有所求。”她不知什么时候说出了心里的故事,谢睿笑了下,低眉道,“藏戏一开始就是唐东杰布为了在雅鲁藏布江上修桥用歌舞说唱的形式劝人行善积德而诞生的。每一出藏戏就是一根索条、一块桥梁,一个被咆哮的江水卷入其中的生命。”

他说话时声音很轻,落在她耳里却有千斤重。

进村时那段艰难的山路又在她眼前铺陈开来,酥油茶的香气、牦牛奶的醇厚、风马旗的飘动、饶山诵经的虔诚,他们对“吉祥”的执念全部涌进她的大脑。

她第一次用一种亲近的眼光正视这片雪域高原,这个辽阔洒脱的民族。

他们被这个世界授予最艰难的生存环境,却同时拥有着世界上最平静乐观的心态。

藏戏演到了最高潮的地方,周围的人群发出快乐的欢呼。

顾朝曦仰头看向谢睿。

天色清朗,少年笑得纯粹,干净柔和的眸光像一片湖水,叫她心底的小石子直直落入其中。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李莞看了眼收到的信息沉默片刻道:“顾朝曦,前几天你王阿姨给我说了一个男孩儿。我觉得挺好的,你明天去见见吧。”

她慢慢地说着,好像很平静,但细细听去,每个字都在发抖。

午后的斜阳透过氤氲的水汽,隐约显出些七彩的光泽来。顾朝曦垂眸,一圈一圈地搅动着咖啡说:“我不想去。”

李莞看着她,冷声道:“因为刚刚那个男孩儿?”

“是。”顾朝曦顿了下说,“也不是……其实我一直都不太想见你说的那些人。”

每一次赴约,每一次谈话,她都觉得自己仿佛在走向某一种既定的规则和一眼望到头的生活。

他们喜欢她年轻的容颜,喜欢她伪饰的乖巧,喜欢她沉默的无知……却独独不爱她走过的千万里路,遇见的千万个灵魂。

他们在世俗的框架里依照金钱的标准给所有人划分了三六九等,然后用一种屈尊的姿态告诉她:你要抓住我,到这趟上流社会的阶层来。

可她偏偏,不要。

爱与平等,少了哪个,她都不要。

咖啡馆里的音乐声停了一瞬,而后很快切换了一首新歌。安静的氛围里,李莞哼笑一声:“那些人?什么人?”

她把手机扔到顾朝曦面前,语带嘲讽地说:“顾朝曦,你自己找的又是什么人?”

小小的手机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投放着谢睿的实习信息。

顾朝曦猛然想到今天意外遇到李莞时,她身边还站了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南桑?康城?你疯了吗?”李莞缓了口气,抓着她的手说,“小曦,你相信妈妈!妈妈是过来人,妈妈不会害你的!这个谢睿,他根本就不适合你!你跟他断了!听到没?”

顾朝曦紧紧地盯着那一方小小的屏幕,忽地笑了:“哪不合适?”

她抬眸,重复道:“我跟谢睿,哪不合适?”

“哪都不合适!”李莞压着嗓子道,她努力保持着自己高雅的形象,但吐出来的每一句话里都带着歇斯底里的情绪,“这种小地方出来的男人除了嘴巴里会说几句好听的话,会哄你开心!他还会做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给不了你!”

“军医大?呵,别说他现在就是个学生,就是等他毕业了,最好也不过就是当个医生。一个医生,一个月能有多少工资?嗯?你要跟着他!你会后悔的!”

顾朝曦看着她的眼睛,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在她所有关于童年的美好记忆里,那些晦暗的、细小的、裂缝般被掩埋的存在顺着时光的轨道慢慢爬上来。

半夜的风声和压抑的抱怨重新交杂在一起,她睡不着,抱着毛茸茸的小熊走到父母门前敲门。

父亲开了门将她抱起,温柔地问她怎么了。母亲静静地躺在床上,已然熟睡。

房间里只有残碎的风声飘散,她盯着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窗帘把头埋进父亲的脖颈,将所有的疑惑藏在心里。

而此刻,那些刻意忽略的细节被无声放大,过往的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

“所以……”顾朝曦听见自己说,“你那个时候后悔了,是吗?”

在热恋的激情褪却之后,在生活的欲望膨胀之后。你后悔嫁给那个男人了,是吗?

李莞愣了下,抬起眼皮来一字一句地说:“是,我后悔了。”

她曾经深爱过那个男人,但也很快厌倦了那些无用的诗文,厌倦了那些普通的裙子,厌倦了那些平凡的日子。


为了这一出藏戏,他们直接在色农待了一晚上。

第二天清晨,再搭一辆拖拉机回南桑。

顾朝曦一夜未眠,此时竟也不困。她翘着腿半躺在草垛上,单手捏着一根狗尾巴草,饶有兴致地对谢睿说:“你看,星星还没回家。”

拖拉机的轰鸣把她的声音掩埋,谢睿坐在另一边草垛上,扭头问:“什么?”

顾朝曦侧过头,朝谢睿那儿靠了靠,提高音量冲他耳边喊:“我说!天上还有星星!”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行驶中的拖拉机突然遇上一堆风干的牛粪,本就上了年纪的车子顿时“哐哐哐”颠得不行。

顾朝曦侧着身子,慌忙抓住谢睿的肩膀稳定身形。

等车子平稳下来,顾朝曦撑起上半身发现谢睿已经被她挤在了角落里,仰面看着她。

少年的眼尾因困倦微微发红,狭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美丽的燕尾蝶,连呼吸都成了打扰它休憩的风。

热气涌上心头,顾朝曦“腾”地直起身来,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这车它刚刚晃!”

“没事。”谢睿看着她慌乱的神色,忍不住笑了下。

他单脚支在草垛上,双手拉住车厢边缘,撑起上半身向后挪了一下,瞬间恢复了原本的坐姿。

顾朝曦抿唇悄悄往边上蹭了蹭。双手抱胸,假意闭目养神。

拖拉机慢腾腾地向前开着,她闭着眼睛不知不觉真睡了过去。只是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轻声道:“流浪的星星,我看到了。”

中午,阳光热烈地洒向人间。

开车的大伯把拖拉机停在路边拿出备好的糌粑作午餐,顾朝曦揉着眼睛接过谢睿递来的面包。

被德吉喂养了几天的嘴再吃这干巴巴的面包,难免生出些落差来。她抬手一小块一小块地撕着塞进嘴里,呈现出一副难得的淑女做派。

大伯落脚的地方正好对着一大片草场,成群结队的小羊“咩咩”叫着东奔西跑。

其中一只个头偏小的落了队,傻乎乎愣在原地数十秒。忽然朝着他们的拖拉机奔来,羊嘴一张就要啃他们坐着的草垛子。

可惜,拖拉机的后车厢对于这羊崽子来说还是高了些。它仰着头,调整了无数遍角度依旧没能啃上心心念念的干草。

顾朝曦从草垛上挪过去,一手攥着面包,一手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逗它玩儿。

小家伙浑身毛茸茸的,身上的羊毛一团一团地卷曲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朵行走的白云。

它瞧见狗尾巴草,两只前蹄扑腾着搭上拖拉机车厢的挡板拼命去够这眼前的美味,笨拙又好玩。

放羊的小孩儿发现了这离群的小家伙,从草场中间跑来,对他们说了声抱歉,抱着两条羊腿将它拖回羊群。

小羊盯着渐行渐远的大堆干草,挣扎着发出两声绝望的“咩”叫。

谢睿看着她依依不舍的眼神,淡笑着问:“喜欢?”

“嗯!”顾朝曦点头,攥紧了手中的面包舔了舔唇道,“谢睿,我们晚上吃烤全羊吧!”

谢睿愣了半晌,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好。”

拖拉机开在大路上尚且还算平稳,上了山路那叫一个轰轰烈烈。

天空、树林、整个世界都在上下抖动。

连续几天的太阳融化了路上的积雪,露出底下最原始的泥土地。

顾朝曦抓着后车厢的栏杆,低头眯着眼睛防止飞扬的尘土吹进自己的眼睛里。

“抬头。”谢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从臂弯里小心翼翼地抬起半边脑袋。想说话,又怕吃进一嘴沙。

风沙满天,她拧着眉头一脸纠结的样子可爱得要命。

谢睿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微垂着眼眸,抬手抚开她一边的长发。

他单膝跪在草堆里,矮身朝她倾覆过来。

顾朝曦抓着栏杆的指尖不自觉地握紧,周遭的巨大声响也没能掩盖她剧烈的心跳。

冰凉的触感划过脸颊,落到耳尖。

眼前蒙了一层黑,却叫她能够自由睁眼。

拖拉机还在“噔噔噔”地颠,谢睿轻咳一声,迅速收回身子,将脑袋低垂了下去。

顾朝曦撑着眼皮,有些呆愣地摸索着给鼻梁上的墨镜调整了个更好的角度,然后捂着嘴巴大声喊:“谢谢!”

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燃起一片瑰丽的云霞。火烧似的颜色,给飞扬的尘土也镀上一层金。

顾朝曦揉着一张震得发麻的脸抖着腿从拖拉机上下来时,恍惚间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就该是晃动的。

谢睿塞了张纸币给大伯,拉着她的衣袖直直地往民宿跑。

陌生的藏语在身后响起,像在急切地呼唤着什么。片刻后,那声音弱了下来,拖拉机的轰鸣声“哐哐哐”地渐行渐远。

顾朝曦隔着墨镜看见他抓着她衣袖的手晃动着,和她的手掌交叠在一起。

这种对时空的错觉一直持续到她回到民宿房间,洗完澡打开吹风机吹头发的时候。

昏黄的灯光、巨大的噪音和穿过黑色发丝的手,全都叫她想起谢睿在那个摇摇晃晃的拖拉机上收紧了眼眸俯身为她戴上墨镜的样子。

他明明一根手指都没有碰到她,却轻易让她红了耳根。

突然的走神让她一不小心将吹风机拿得过近,灼热的温度烫得她瞬间回了神。

头发隐隐发疼,顾朝曦“啪”地关了吹风机,转头扑进柔软的床铺里。

迟来的困意和懊恼的情绪在打架,未干的发丝在白色床单上描绘出一幅混乱的心意。

睡意朦胧间,扔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谢睿发来的一张图片。

化了雪的院子里,德吉正给烤全羊刷酱汁,多吉、桑吉、尼玛举着筷子两眼放光地等在一旁。

手机屏幕闪了下,谢睿紧接着发来一条信息:赶紧来,这群狼崽子可不等人。

顾朝曦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快速回道:给我10分钟!守住小羊羊!

不论怎样的心思都影响不了她干饭的速度!

顾朝曦收起手机,动作敏捷地冲到洗手间。刚刚还半干的头发在她短暂睡眠的时间里,已经被屋里的暖气烘了个全干。

只是因为她天生的自然卷,再加上不太好的睡姿显得有些凌乱。

顾朝曦挠了挠头,从背包里找出两根皮筋自我拯救。

在德吉给烤全羊刷上最后一层酱汁、桑吉举刀嚯嚯向羊腿时,谢睿抬眼看到顾朝曦喘着气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她扎了两个松松垮垮的麻花辫,白嫩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漂亮得像刚刚从山林里跑出来的精灵。

巴掌大的脸上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烤全羊,薄唇轻启,大声喊道:“刀下留羊!”


谢睿眉头一跳,被她打败:“其实我还准备了其他的……”

他话才说了一半,手上的杯子忽然多了些重量。顾朝曦笑眯眯地给他倒了小半杯酥油茶,满怀期待地问道:“其他的什么?”

她这“鸟为食亡”的姿态实在太过可爱,他垂着眼眸借热茶的白雾挡住嘴角的笑意。右手指尖搭在中控台的按钮上稍一用力,开了盖子取出藏在里面的小巧饭盒道:“牛肉炒饭。”

银色的金属光泽闪亮登场,顾朝曦惊喜又激动:“我可以吃牛肉了?!”

“嗯。”谢睿点点头,拿出一副新买的便携餐具递给她,不太谦虚地谦虚道,“没有刚出锅的好吃,但应该也还不错。”

顾朝曦看他一眼:“你做的?”

谢睿轻挑眉头表示承认,她低头尝了一口。嫩滑爽口的牛肉粒、浓香四溢的酱汁轻易攻陷她的味蕾,她咽下嘴里的米粒,抬头道:“这个味道……跟多吉做的好像。”

谢睿拿着两个一次性杯子替她调着酥油茶的温度,说:“一个师傅教的,味道当然一样。”

顾朝曦有些惊讶:“你还学过做饭?”

“小时候在多吉家住过一段时间。”他说,“他阿爸就是我们的师傅。”

“谢睿,我发现你小时候还学了挺多东西的啊,骑马、唐卡、做饭……跟我那会儿上兴趣班差不多。”顾朝曦掰着手指头算。

谢睿笑了笑:“你小时候上什么兴趣班?”

“奥数、钢琴、书法……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上奥数课的时候,我听不懂题目就坐在位置上发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谢睿配合着问。

顾朝曦摇摇头,笑盈盈地说:“老师夸我上课认真!因为我发呆时正好对着黑板!”

她笑的时候,眉毛连着眼睛一起弯成一道月牙。他们呆在狭小的车厢内,好似回到了南桑的半山腰,席地而坐、谈天说笑。

酥油茶见底时,谢睿缓缓发动了汽车朝外驶去。

绵密的雨丝从遍地杏花的小镇一路跟随她来到S市,顾朝曦开了点车窗迎接这场漫长的细雨。

空气清新,和着雨丝落在她被车内空调烘得热腾腾的脸上。风吹起她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却遮不住她亮晶晶的眸子。

谢睿瞥了眼后视镜,左手轻按下车窗键。忽然升起的车窗蹭到她的下巴顿了顿,又缓缓降下去。

顾朝曦偏头眯着眼睛看他一眼,重新转过头去。隔了一会儿,车窗再次升起蹭到她的下巴,轻轻痒痒的像在逗趣,她微仰了下头回身警告他:“谢睿!你别动车窗!”

红成一排的车尾灯被玻璃窗上的雨丝划成一道道细线,交叉闪烁。他神情放松地靠在座椅上轻敲着方向盘,眼角轻挑撞上一抹红,染成一道魅惑的艳色:“那你抓着我吧……”

他笑了下,慢悠悠地把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落到中控台上,看着她继续道:“你抓着我,我就没手动车窗了。”

四周的人群因为堵车躁动着,她眼睫低垂,像受了蛊惑般在一片汽笛声中抓住他的手。

谢睿的手很漂亮,和漫画里的一样,骨节分明,又细又长。但又不仅仅是漂亮,它粗糙、带着茧子、有一种令人着迷的力量感蕴藏其中。

她挑起来一根一根绕着玩,勾到中指时他忽然指尖用力扣住她的手背,温柔地倾覆上来。

十指交缠,远处的信号灯从红色变成绿色,车道缓缓向前挪动。他轻轻地压了下她的掌心,慢慢抽离,重新握上方向盘。


下山的途中,他们遇到了另一群徒步者。两男两女的搭配,一看就是结伴情侣。

其中一个男生留着一头短脏辫,穿着明黄色的始祖鸟冲锋衣。鼻子很挺,皮肤很白,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有钱酷盖的气质。

这会儿却拉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生,手忙脚乱地哄着人:“哎哟,我的小祖宗。真的马上就到了!我不骗你!”

笨拙又焦急的样子,看着还怪可爱的。

瞧见他们下来,男生像是遇见了救星一般,一面挤眼一面朝谢睿喊道:“兄弟,从这儿到山顶还多久啊?”

只是他忘了自己此时还戴着墨镜,这番动作落在谢睿眼里只剩两条舞动的大眉毛。

谢睿轻咳一声,回道:“再20分钟就到了。”

男生立马甩着小辫子,扭头高高兴兴地对女生说:“你看!我没骗你!真的快到了!”

顾朝曦向下走了一小段路,回头瞥了眼身后一路吵吵闹闹的小情侣,凑到谢睿跟前揶揄道:“看不出来啊,谢睿。你还会撒谎呢?”

“不算撒谎。”谢睿笑了笑,认真道,“按我的脚程,20分钟能到。”

顾朝曦想到他们上山时耗费的光阴默了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缓缓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你体力真好!”

40分钟后,寂静的山林间突然冒出一道男声:“啊——冰湖——我们来了!!!”

紧接着,另一道男声比赛似的跟着喊道:“啊——好美啊!!!”

随着他们的大喊,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山体断裂似的巨响。顷刻间,隆隆的翻滚声由远及近地席卷而来。

谢睿神色一凝,反应迅速地拉住顾朝曦朝着山体侧面的转弯处疾奔。

巨大的雪浪在几秒内就从山顶冲到了眼前,被气浪吞噬的那一瞬间,顾朝曦恨不得穿越回他们相遇的那条小路,拎起男生的衣领将他一脚踹下山去!

强烈的窒息感持续了一分多钟,身上被雪浪压覆的感觉褪去。她动了动指尖,僵硬的身躯竟是有些使不上力气。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顾朝曦闭着眼睛将指甲用力向下抓去。雪崩时,他们正好跑到了山体侧面。最后一刻,谢睿将她向前推了一把。她知道,她身上的雪层一定比谢睿的薄得多。

顾朝曦咬紧牙关,发了狠似的抓住手下的雪,挣扎着露出脑袋。被挤压了许久的肺部骤然接收到新鲜的空气,使她不由剧烈咳嗽起来。

来不及平复呼吸,她折腾着抽出两条手臂将身边的积雪推开。身上覆盖的雪层因为她的动作向两侧倒去。她深呼吸了几下,撑着手臂把腿抽出来,手脚并用地向身后的雪层爬去。

“谢睿。”顾朝曦跪在地上,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用力刨着积雪。

她不知道谢睿被埋得多深,也不知道人在窒息的情况下能够坚持多久。时间和呼吸一样沉重,天上的雪每落下一分,便令她心底的慌乱增加一分。

忽然,一只被冻得紫红的手挣开冰雪抓住了她。

“谢睿!”她惊叫一声,加速拨开附近的雪层。平整的雪面变得坑坑洼洼,谢睿抓住空隙猛地撑起身子,从雪堆里抽身而出。

抖落的积雪灌了她一身,压在心底的重量却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跌坐在雪地上,终于无声地红了眼眶。

他的身上还挂着散乱的雪片,墨镜被甩掉,露出一双干净的眸子。冰凉的手指扣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你没事吧?”

这人自己被埋在雪里那么久,刚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她有没有事。

顾朝曦抹了把脸,低头舔了下唇,轻声道:“谢睿。”

“嗯?”

她仰头:“我忽然觉得,我这向导钱花得挺值。”

谢睿愣了下,微微弯了弯身子:“哦,难道不是超值吗?”

顾朝曦从善如流地点头:“嗯,超值。”

谢睿弯唇拍了拍她头顶的雪花道:“走吧,赶紧下山洗个热水澡。”

“等等!”她把身后的背包旋至身前,拉开拉链小心翼翼地掏出相机仔细端详,“先让我检查下我的宝贝有没有坏。”

回到民宿,顾朝曦开好空调,脱了外套走进卫生间,水龙头里却怎么也出不来水。

头发上的雪已经融化,渗入发间。她打了个喷嚏,用毛巾简单擦拭了下,重新穿上外套走到前台处询问,被工作人员告知由于连续的大雪,村子里的水管都被冻住了,村委会的人现在正在想办法抢修。

顾朝曦只好又回了房间,所幸电没停。她用吹风机吹了吹头发,换好睡衣,坐在在被窝里查看相机里的素材。结果不知不觉间,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吵醒她的是一阵微信语音铃声,顾朝曦迷迷糊糊地摸过枕边的手机查看。

是谢睿。

“喂?”她按下接听键开口,被空调烘了一个小时的嗓音又沙又哑,难听得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下,低声问道:“你在睡觉?”

“没。”顾朝曦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直起身来,“怎么了?”

谢睿隔了两三秒才继续说道:“我在大堂,给你带了点东西,来拿吗?”

“什么东西?”顾朝曦从床上跳下来,跑到行李箱边上开始翻衣服。

谢睿回答:“你用的到的东西。”

顾朝曦挑了挑眉,单手抓着衣服冲进洗手间:“行,那你等我一下啊!”

谢睿捏着手机,刚想说你可以慢慢来,就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叮”响——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他盯着手机屏幕,轻笑着按了按眉角,坐在大堂静静等待。

大堂里放着轻缓的音乐,引着他的思绪飘散到一小时前。

他趁着烧水的时间打算整理下登山的背包,拉开拉链的第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顾朝曦早上递给他的那一团围巾球。

抓着围巾的一角慢慢展开,只见一颗粉色糖纸包装的糖果晃晃悠悠地从里边滚了出来。

居然还暗藏了玄机。

他垂下眼眸,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轻轻捏了下糖纸,听到“簌簌”的轻微响声,唇角不自觉地又向上勾了勾。

民宿大堂的音乐换到第三首时,顾朝曦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楼梯口。最后两级台阶,她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蹦到谢睿面前:“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的,让我瞧瞧。”

谢睿站起来,指了指脚边的四个热水瓶笑:“怎么样?够好吗?”

顾朝曦惊了一下,问他:“不是说村里的水管都被冻住了吗?你哪来的水?”

“南桑冬天经常停水停电,我们一般都会在家里备些储藏水。”谢睿说着,拎起水壶递过去,“拿的动吗?要不要找人帮你?”

“不用。”顾朝曦接了两个水壶,左右手拎着,“我要这些就够了。”

谢睿看她一眼,拎着剩下的两壶水直接朝楼梯口走去:“我帮你拎上去吧,带路。”

“哎!你等等我!”顾朝曦转身追上去,靠近他身侧,神秘兮兮地低声道,“谢睿,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

谢睿垂眸,只见她扬着一张得意的小脸,继续说:“想让我再买你一天?”

“嗯。”谢睿静了静,笑着开口,“第二天半价。”

他走了几步,停下来问她:“买吗?”

顾朝曦看着他眼角勾起的弧度,毫不犹豫地应道:“买!”

谢睿把人送到房门前,放下水壶看着她的眼睛又笑了下:“那……明天见?”

顾朝曦抖了抖睫毛,压下心跳自然道:“明天见。”


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文艺调调!

她听着电话那头密集的提问,忍不住转了个身靠在墙上低低地笑:“宋竟择,你怎么跟我爸似的……”

他捏着手机想到许多年前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儿,莫名有种自家养的白菜被不知名野猪拱了的愤恨感:“别扯东扯西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赶紧老实交代!”

“哦……”顾朝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决定从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开始叙说。

她舔了舔唇正要开口,耳边蓦地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是谢睿发来的信息:我到了。

顾朝曦跳到落地窗前,看到他挺直的身形出现在楼下。

阳光陷落云层,他仰头朝着她看过来的时候刚好有一阵风吹过。

于是这世间所有耀眼,全部散落于他眼中,叫人再难挪开视线。

“宋竟择。”她勾了勾唇角,对着电话语调轻快地说,“我要去约会了,恋爱故事什么的,下次再跟你说吧!拜拜~”

SW地产设计部,等了半天等来一阵“嘟嘟嘟”的忙音的宋竟择:“……”

拜什么拜!

到底是哪家野猪?

你给我说清楚再走啊喂!!!

另一边,顾朝曦三步跨作两步地跑出公寓大楼,奔向谢睿。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色的大衣,里面换了身灰色毛衣。这样冷冽的颜色放在他身上,却不显得疏离。

“谢睿!”从公寓大厅到阳光底下的几十米路,她叫着他的名字,像从一个世界跑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笑了下,自然地拂开她飞扬的头发:“跑那么快做什么?”

“不快啊。”顾朝曦喘了口气,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道,“你饿不饿?”

“我还好。”他摇摇头,问她,“你饿吗?”

“饿!”顾朝曦毫不犹豫地点头,她早上起得晚又赖了会床没吃早饭,就等着中午这一餐。

谢睿忍不住又笑了下,半低着头牵过她的手道:“那走吧,去吃你说的那家烤肉店。”

冬末初春的日子里,空气中依旧泛着阳光也无法驱散的冷意。但他的掌心总是带着滚烫的温度,顾朝曦动了动指尖,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扣入他的指缝:“好!”

烤肉店距离公寓不远,但也得过一条马路。红灯闪烁的人行道上,偶尔会有悄然的目光落到谢睿脸上。

金色的光线在他立体的五官上跳跃,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们自在S市重逢以来,第一次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相见。

只是不知是因为他身上的气质太过温暖,还是相遇的心情过分美好。这个同往日一般森冷的冬季,她竟半分没有为阳光的吝啬而感到遗憾。

路口处一辆辆的车开过去,绿色的交通信号灯亮起。

一瞬间,静止的行人像被按下了某个开关,收回短暂的放空,抬脚快速穿梭过马路。

街道拐角处,已经过了饭点的烤肉店门口依旧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人。

顾朝曦取了号,拿着张菜单寻了两个座椅坐下对谢睿说:“你看看吃什么?”

他接过笔低声询问:“有什么推荐?”

“嗯……”顾朝曦捏着菜单的边角凑过去,“这个调味牛五花超级好吃!特别香!还有这个炒杂菜,是他们家特色……”

烤肉店的菜单是一张正反打印的A3彩页,她不按顺序、照着自己的口味东跳西跳地看。

燕麦色围巾蹭到他大衣的翻角,他垂着眼帘,看见她松软的黑色卷发被随意地包进围巾里:“五花肉是一定要点的,牛舌你要葱味的还是盐味的?”


她眨了眨眼睛,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隔了好半天才捏着身份证的边缘问:“你怎么知道我坐这班车?”

谢睿拿着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放到她手里,勾唇道:“猜的。”

他说完这话,顺势倾身接过她身侧的行李牵着她往外走。顾朝曦呼吸一紧,目光不自觉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

高铁站台的灯光很亮,使她能够清晰地看到他宽大的手掌怎样包裹住她的五指。

她忽然想起在南桑印着火光的民宿,他也曾这样低垂着眼眸随意淡笑着对她说“猜的”。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她还在心底想着当真有缘,他已早早有了预料。

顾朝曦用了点力,扣住他的手背向下拉了拉,努力用一种尽可能平静地语调抬眼道:“谢睿,你是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我了?”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轻咳一声掩住嘴角的弧度低声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

怎么?突然?这么问?

徐徐燃烧的少女心忽地被扑灭,顾朝曦骤然停了脚步,咕噜噜的行李滑动声也同时停止。

她盯着他沉默片刻,指着自己的脸说:“什么意思?难道我这张脸不能让你一见钟情?”

谢睿感受到她掐在他手上的力道,低头对上她面无表情的小脸,好笑地抬手揉了揉她看着就十分好摸的蓬松头顶。

而后俯身对上她的视线认真道:“你能让人一见钟情,更能让人日久生情。”

玫瑰也好,野草也罢,总之这颗名为“顾朝曦”的种子真实地埋在了他心口,彻夜不眠地肆意生长。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那双纯粹干净的眸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也只看着她。

顾朝曦怔了下,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他温柔的沼泽,不可自拔。

接下来的几百米路她只晓得自己正被谢睿牵着往前走,却连基本的方向也分不大清了。

直到眼前明亮的光线骤然暗淡,耳边响起阵阵汽笛声时,她才猛然意识到他们这是到了地下车库。

顾朝曦捏了捏他的掌心,仰头提醒他:“谢睿,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没。”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车钥匙按了下,走到一辆黑车边上打开后备箱放好行李道,“我跟同事借了辆车。”

顾朝曦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到副驾驶座边上:“借车做什么?地铁不香吗?”

现在这个时间点,按照S市的交通状况开车简直能把没脾气的人堵得有脾气,有脾气的人堵得没脾气。

谢睿替她开了车门,扬眉朝车内偏了下头笑道:“地铁禁餐食。”

车顶暖黄的小灯亮着,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见汽车中控台上还摆了两个白色的保温杯。上头仔细地贴了两张标签,标注杯子里面装着的是甜茶还是酥油茶。

“哇!”她飞快地钻进车里开了杯盖,浓郁的茶香随着蒸腾的热气跑出来,侵占了整个车厢。

“两杯都给我吗?”顾朝曦抬头,黑亮的眼珠子好像闪着光,像冬日森林里偶然寻到坚果的花栗鼠。

谢睿拿着刚从背包里掏出的一次性杯子,摸了摸鼻子:“好歹分我一口?”

顾朝曦抱着两个杯子左右为难,最后举起酥油茶杯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点儿问他:“这么多够吗?”

杯子里的茶水浅淡得几乎可以透过车顶灯看到杯底的颜色,他说一口,她还真就只给了一口。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李莞能够放下所有的体面不顾一切地拉住她,像她们独处时那样同她争吵。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回头望去,李莞挺直了背脊端着咖啡,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于是春日的微风抽走了她残留的余温和所剩无几的期待,不算太长的路途她走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人来人往的门诊大楼处,她看见碎金色的阳光下,有少年倚着路灯朝她弯眉浅笑。

顾朝曦捧着杜鹃愣了下,控制不住地跑上前:“你下午不是要上班吗?”

谢睿勾了勾唇,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长发抚平,哑声道:“怕你回来找不到我,跟别人换班了。”

他的眼睛漆黑沉静,她在抬眸的那一刹那感到一种不知名的热意涌上她的眼眶。顾朝曦舔了舔唇,向来明朗的声线变得生涩:“谢睿,我想抱抱你。”

谢睿低头看见她微红的眼角,俯身接过她手里的杜鹃,张开双臂:“抱吧。”

顾朝曦凑近一步环上他的腰腹,带着消毒水味儿的温热顺着她冰凉的脸颊一路烫到心头。她蹭了蹭他柔软的毛衣,忍不住抱得更紧了些,像是为了掩埋某种深刻的情绪。

谢睿低头,小心翼翼地拢住她瘦小的肩头,轻轻地、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抚摸她的背部。

他不知道她刚刚扮演了怎样脆弱又勇敢的角色,她也不知道他度过了怎样漫长的午后。但在这一个拥抱面前,那都不重要了。

半晌,顾朝曦抓着他的毛衣抬起头来:“谢睿,我饿了。”

她额前的碎发被蹭得乱七八糟,发尾还缠在他的毛衣上不肯离去。漂亮的眼睛带着未干的湿意,委屈又倔强。

谢睿单手虚扣着她的腰,低头问她:“想吃什么?”

顾朝曦吸了吸鼻子道:“牛肉炒饭!”

谢睿看着她:“好。”

顾朝曦揪了下他胸前的工作牌,得寸进尺道:“我还没说完呢!”

谢睿挑挑眉,示意她继续。

顾朝曦退开一步,一个接一个地报着菜名:“牛肉炒饭、酸奶拌饭、牛肉饼、炸土豆条、甜茶,我都想要!”

谢睿默默地等她说完,而后弯腰敲了敲她的额头:“点这么多菜,你这是打算在我那儿吃几餐?”

顾朝曦对上他的视线,一时没反应过来:“你那儿?”

“不然呢?”谢睿“嗤”笑一声,“我们医院附近可没藏餐厅,还是说你想让我去你那儿做?”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具有怎样的歧义。

顾•微不纯洁•朝曦悄悄抽了口气,努力压制住危险而暧昧的联想和翻涌上头的热气,严肃正经道:“我那儿太远了,还是去你那儿吧。”

谢睿瞥一眼她泛红的耳尖,食指一勾,牵着她的手低笑:“行。”

医院宿舍里没有现成的食材,谢睿带着顾朝曦来到最近的一家超市,拉了辆推车往里走。

买菜的生鲜区在超市右侧,顾朝曦拽了拽谢睿的衣袖提醒他:“谢睿,你是不是走错了?生鲜区在那边。”

她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歪着脑袋指了指正确的方向。谢睿停下脚步,学着她的样子偏头扬了下眉梢,笑道:“不买零食吗?”

顾朝曦眨眨眼,转头搭上推车把手,言简意赅道:“买!”

货架上的零食琳琅满目,她挑了两包薯片举到谢睿面前询问他的意见:“你喜欢哪个口味?”

谢睿无所谓:“都可以。”


肥牛易熟,在锅里飘了没一会儿,就变了颜色。

顾朝曦夹起一大块送入口中,吃得一脸满足:“这家店不错,锅底正宗!不像有些店分不清川城火锅和渝城火锅。”

“怎么说?”川城火锅和渝城火锅都以辣出名,再多旁的,他倒也不清楚。

顾朝曦解释道:“川城火锅以牛油为主,爆香时还会加入大量的香料提香,比如丁香、八角、小茴香、三奈、肉豆蔻等等。如果说渝城火锅是五分麻加五分辣,那川城火锅就是五分香加五分辣。”

谢睿将熟了的牛肉片夹起来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说:“你对牛肉和辣味倒是情有独钟。”

“嗯!”顾朝曦说,“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有个前面养牛、后面种辣椒的房子。饿了就宰一头牛,饿了就宰一头牛,想想就美!”

“……”谢睿听着她这前半段温馨,后半段血腥的梦想默默向桌上剩余的牛肉片投去同情的目光。

碗里的肥牛很快被吃完,顾朝曦悄悄瞄一眼谢睿,伸手就要将剩下的牛肉片倒进辣锅里。

只是这运输工作做到一半,手腕上就被抵了双筷子。

顾朝曦舔了舔唇,抬眸对上谢睿似笑非笑的眼神低声道:“谢睿,就一片,再一片行吗?”

透过薄薄的白烟,她眉心微蹙的样子竟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谢睿愣了下神,就见顾朝曦手腕一翻,动作迅速地将肥牛哗啦啦倒了下去。

肥牛归入辣汤,溅起滚烫的水花。

“小心!”谢睿反应敏捷地就着筷子将顾朝曦的手往边上一推,红辣辣的汤底便被他挡在了方寸之外。

白色的盘面上还沾着几片半掉不掉的肥牛,顾朝曦心下一沉,再顾不上什么口腹之欲,随手将它往桌边一丢,起身就要扣住他的右手:“你没事吧?”

长长的筷子挡住了她毛衣的袖口,她的指尖同他屈起的指节交错而过。

谢睿拿起桌上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背上零星的几点红汤,朝她笑了下:“只尝点辣味?”

他顿了顿,面上的笑容愈发温和:“绝对不多吃?”

昏黄的小灯下,他麦色的皮肤完好如初。顾朝曦抿了抿唇,收回指尖乖巧地坐了回去。

“我没事。”谢睿垂着眼眸放下毛巾,又抬头看向她,“但顾朝曦同学,你有事了。”

他食指一勾,配合着中指一块儿重新夹住筷子,轻敲了敲辣锅:“这个。”

又调转方向,指了指肥牛:“这个。”

最后弯着嘴角,总结陈词:“你都不能吃了。”

顾朝曦深吸一口气,忍着鼻酸老实道:“好的,谢医生。”

预想中的大鱼大肉泯灭,变成一片清汤寡水。她抱着小碗啃着白菜帮子吃得一脸生无可恋。

谢睿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忽然理解了情窦初开的男孩子总爱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奇怪心理。

就……真的很可爱啊!

从火锅店出来,整个S市已经被各色明亮的灯火包围。

顾朝曦消沉的意志被满街的小吃激起,她仰头看向谢睿大声道:“锅贴!大饼!臭豆腐!我可以吃吧?”

他垂眸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道:“可以。”

顾朝曦得了准许,如同一只欢腾的小鸟飞奔向沿街各色商铺。

这个时间点,是老城区最热闹的时候,出来散步的老人、下班回家的年轻人共同编织出一个松弛的世界。

她买了一盒鲜肉锅贴,跳到谢睿身侧,举着锅贴含糊不清道:“谢睿!快吃!快吃!超香超赞的哦!”


车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关上,空调的热气毫无保留地灌到她的毛孔里。繁忙嘈杂的马路在这一刻变成一条柔软的长河,顾朝曦把手藏进口袋一寸一寸重复着心跳。

车到公寓时,这场绵长的细雨终于停下。谢睿踩了刹车,去挂档位:“走吧,我送你上去。”

她一动不动地陷在座位里,叫他:“谢睿……”

“嗯?”他眉尾轻动,转头看着她。

她悄悄抿了下唇,按下安全带的扣子,伸手拉过他的指尖,将一早准备好的蓝色手绳绕上去。

“之前答应你的礼物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这次去奉贤看到民宿老板戴的手绳很漂亮,就请老板娘教了我。”

“这东西看着难,编起来更难!”顾朝曦调节好手绳的长度,抬头道,“你可不许不喜欢啊!”

谢睿低头动了动手腕,亮色的彩绳上便流转过一道道淡淡的光晕。他反握她的指尖,食指一勾捏着她的手腕问:“只编了一串?”

他力道很轻,像是怕捏痛她。顾朝曦甩了甩头,指着自己的辫子道:“还有一串,在我头上。”

谢睿低头,才发现她那堆繁复的粉色彩绳里还藏了一串细细的红色手串。他抬手抚上她的发间,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串手绳低笑:“要不要我帮你戴到手上?”

她眯了眯眼睛,发出灵魂提问:“你会吗?”

他笑了下:“我试试?”

事实证明,谢睿不仅会甚至非常熟练。顾朝曦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会拆辫子?”

她已经做好了被薅掉一头毛的准备,却发现他手法细腻又轻巧。

“经验所致。”他挑了挑眉,替她戴上手串继续说,“毕竟拆线,也算是我的专业。”

顾朝曦了然点头,得寸进尺地把脑袋凑过去:“那专业的谢医生,你能不能帮我把辫子都拆了?”

“行。”谢睿揉了揉她的头发,仔细地替她拆着辫子。

车内昏暗,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像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偶尔有交杂的灯光淌进来,转瞬即逝。

谢睿忽然开口:“顾朝曦,我没喜欢过别人。”

她盯着墨色车窗上倒映的人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缓缓道:“好巧,我也是。”

月光轻柔地划过人间,他们的视线在光线交汇处相撞。

谢睿心神微动,勾着皮筋的指尖不自觉地崩起。顾朝曦“嘶”了声,抬手拎住自己的辫子皱着一张小脸调侃他:“谢睿,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啊!”

他淡笑着说了句抱歉,不再看她,只专注地拆着辫子。

等到满头的辫子拆完,顾朝曦看了眼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咬着皮筋干脆全扎了起来。

一切做完,再没有呆在车上的理由了,她转头问谢睿:“下车?”

“等等。”他回身去够汽车后座上的背包,脖颈线条撑开,漂亮又有张力。顾朝曦抬了眼皮,挪不开聚焦的目光。

他很快拿到背包,从里面掏出管铝制的药膏道:“虽然你这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以防万一,还是要涂点药膏避免留疤。”

顾朝曦看他拧开盖子,挤了一点儿在手上虚心求教:“这个药膏跟你之前给我的那管有什么不同?”

“之前那个是消炎的,这个是祛疤的。”谢睿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地将药膏点涂在她眉梢。

没了一次性手套的阻隔,她真切而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粗粝的指腹打着圈儿在她的皮肤上按摩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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