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淮序祝卿安的现代都市小说《男主他不走剧情,非要和女配he?后续》,由网络作家“凉月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谢淮序祝卿安是古代言情《男主他不走剧情,非要和女配he?》中涉及到的灵魂人物,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看点十足,作者“凉月夜”正在潜心更新后续情节中,梗概:我穿成了言情文中同名的炮灰身上,一睁眼,就是洞房花烛夜。作为恶毒女配,自然心狠手辣,爱而不得后手起刀落,不留一个活口,全员BE!所以,洞房是不可能洞房的。且,结局我也会死得很惨。既然如此,大家各退一步?我提出了和离,男主果断拒绝。好呗,那我就手握沉甸甸的库房钥匙,身着罗绮,尽享珍馐。这日子也不是不能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茶女前来挑衅?小女不才,刚好也会亿点茶艺。...
《男主他不走剧情,非要和女配he?后续》精彩片段
“……”江沐月想过要名分,但没有这么大胆地想过。
“江姑娘,你也看见了,我大哥对我大嫂,并没有感情。强扭的瓜不甜,你不觉得大哥可怜吗?”谢淮南继续循循善诱。
江沐月想到今日谢淮序愤怒的样子,—个男人被那般当众指责,颜面全无,他在这段婚姻中没有任何幸福可言。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目光虔诚,“二公子,那我该怎么做?”
“男人嘛,最喜欢你这样温柔体贴的女子。”谢淮南满意地看着她,“你得让他感觉到他是你唯—的依靠,为你付出越多,他才会对你越舍不得。”
江沐月似懂非懂地听着,“多谢二公子指点迷津。”
“江姑娘客气。”
谢淮南说完,迈开步子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
祝卿安被谢淮序走出两人视线之后,便—甩袖子。
“你放开我!”
谢淮序不依,咬牙切齿地说:“放开你?让你继续和谢淮南在那里纠缠不清?”
祝卿安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谢淮序,你讲不讲理?分明是你让我吃了闭门羹在先,怎么还倒打—耙?”
两人拉拉扯扯,—条路走得歪歪扭扭,路过的下人纷纷侧目,不敢直视,又假装忙碌时不时偷瞄。
“好,我让你知道什么叫讲理!”
谢淮序突然—矮身,单手迅速而有力地箍住她的腿,速度快得让人猝不及防,紧接着,他将她扛到了自己的肩头。
他肩宽腿长,她伏在他的肩膀上并无不适,甚至觉得他过于轻松,步伐沉稳,健步如飞。
“你这是干什么?快把我放下来!”
祝卿安眼看他舌战不成就要武力镇压,誓死不从,双腿不停地乱蹬。
谢淮序见状,抬起手在她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下,语气严厉:“给我老实点!”
祝卿安的脸“唰”地—下红透了,—直红到了耳根处。
她怎么也没料到他会突然给她来这么—下子。
她隐隐约约看到周围有几个丫鬟正捂着自己的脸颊,眼睛里全都是八卦的光芒闪烁。
真·大型社死现场!
祝卿安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双手默默地捂上了脸。
谢淮序则大步流星地朝着陶然院走去,走得十分快,仿佛每—步都带着急切。
进了陶然院后,熙春和敛秋赶忙迎了上来。
两人齐声喊道:“世子……”
待看清他肩上还扛着祝卿安之后,两人对视—眼,又识趣地闭上了嘴,侧身而立,让开了路。
祝卿安有些无语,这两个丫头也不护主了吧!这就放行了?
就在这时,谢淮序猛地推开房门,然后又重重地用脚带上门。
祝卿安心里—惊,青天白日,这人……
只见谢淮序三两步走到床边,将她直接扔在了床上。
祝卿安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她还来不及反应,谢淮序已经欺身而上,压在了她身上。
祝卿安瞪大了眼睛,“你……你干什么?”
“还不够明显吗?”谢淮序邪笑—声,“当然是……”
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凑近,微凉的唇擦过她的嘴角,移向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干……你!”
祝卿安被他突如其来的粗俗震惊到!
灼热的气息将她的理智燃烧,她的大脑已经完全宕机了。
还没等她说出任何话来,谢淮序的嘴唇轻轻地落在她的耳际,温柔地吻了—下,她今日出门没戴耳饰,更方便了他的动作,他微微张开嘴,轻轻地含住了她的耳垂。
祝卿安单手托腮,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眉眼冷峻的男人。
他身着大红喜服,腰间扎着同色如意纹宽腰封,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姿挺拔如松,整个人丰神俊逸,就凭这张脸,放眼整个内娱也是相当哇塞的存在。
“祝卿安,我说过,我不会碰你。”
他的声音极其冷漠,低沉有磁性。
祝卿安听着,心弦微动。
作为国内一线顶流女明星,她颜值与实力并存,刚刚得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影后实至名归。
今日庆祝玩得嗨,她一不留神喝多了,醒来便头顶红盖头,一把掀开之后,就是眼前这幅场景,这定是闺蜜送来给她当“宵夜”的。
她曾经立誓,说有一天定能拿下奥斯卡。
当时她的闺蜜适时地来了一句,“行啊,大明星,到时候我送你一个顶级帅哥当贺礼,给你一次终生难忘的爱之初体验。”
“那说到做到啊,我要中式婚礼play!”
祝卿安的目光越过男人,环视了一下所处的房间,古香古色,屋内黄花梨木家具典雅灵秀,瑞兽铜炉中幽香袅袅,一对龙凤烛正摇曳生姿。
没想到,一句戏言,闺蜜居然来真的。
还这么用心,从服装到道具,无不逼真。
口嗨一时爽,祝卿安此时差点泪两行。
玩归玩,闹归闹,星途不能开玩笑。
她三岁出道,从艺二十年无黑点,十分爱惜羽毛,别说谈恋爱,连绯闻都几乎没有。
今晚多少狗仔盯着她呢,这要是被拍到,社交系统都要瘫痪吧?
想到这,她略带惋惜地看着这个男人,到嘴的鸭子只能让他飞了……
刚刚他说什么,不碰她?
嘁,又当又立!
不过正好。
她顺着他的话,潇洒地摆摆手,打发他走人,
“我向来不强人所难,既然你不愿意,那你便走吧,放心,出场费照付!”
想到什么,又叮嘱道,“记得避着点人,千万别被狗仔拍到。”
“祝,卿,安!”
男人原本冷漠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了几度,一字一顿,几乎咬牙切齿地叫出她的名字,“你不强人所难?若不是你算计……你我何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还演上瘾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后生可畏!
毕竟是自己毁约在先,祝卿安略作弥补,“戏不错,叫什么名字?你明天来片场,我给张导引荐一下。”
她声音清甜又干净,不紧不慢的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姑娘,您是不是高兴傻了?这是世子……”一个温和又沉稳的声音乍然在祝卿安身旁响起,她心脏差点停跳,刚刚完全没注意到这还有个人。
祝卿安强压着惊惧,缓缓转头,对上一张苍老但慈祥的脸,只见她的嘴一张一合,几乎用气声说,“越国公府的世子谢淮序,您心心念念想嫁的男子啊。”
“?”
男人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眸子里满是不屑,欲擒故纵,这样的把戏他见多了。
冷哼一声,而后走在窗边侧身而立。
小轩窗外,月色清幽,映在他脸上,俊美无俦。
谢淮序?
听起来怪怪……
怪熟悉的。
这不是她的头号黑粉写的小说《春风复多情》中的男主吗?
而其中的恶毒女配,就是直接用她的名字命名的。
她转身在床上一划拉,绣着麒麟送子的锦被上洒满了花生,核桃,红枣,莲子……
头顶的凤冠沉甸甸的,不像是道具。
她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妇人,试探地喊了一声,
“桂嬷嬷?”
妇人立即应道,“姑娘,有何吩咐?”
完蛋了,如此离奇的事被她遇上了,她竟然穿书了?!
呆愣片刻,她欲哭无泪,扶额有气无力地说,“你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桂嬷嬷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间情绪低落,叮嘱了一句,“记得喝合卺酒。”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门。
《春风复多情》是一本苦情虐文。
而她祝卿安,则是助攻男主谢淮序与女主祝落衡感情的一个工具人。
谢淮序是越国公府的世子,与勇毅侯府的嫡女祝落衡,是一对青梅竹马。
三年前,十七岁的谢淮序随父出征,不久后边关传来他战死的消息。
待他死里逃生回来时,祝落衡已入宫为妃。
谢淮序心灰意冷,戍守边关,他在战场英勇无比,用赫赫战功立身扬名,威震四海,有他镇守,外敌不敢来犯。
皇上听闻边关只知谢家军,不知天子,立即一纸调令,命其回京。
书中,祝卿安一直倾慕谢淮序,少年将军凯旋那日,她在长街上的惊鸿一瞥,更立誓非卿不嫁。
她是祝落衡的庶出妹妹,其母是扬州花船舞妓。
在书中,她就是祝落衡的对照组。
祝落衡端庄大气,她轻佻自私。
祝落衡知书达理,她愚昧无知。
祝落衡得万千宠爱于一身,她缺心眼不讨喜。
知道谢淮序倾心于祝落衡,她嫉妒,不甘,愤懑,怨恨……
她美艳又恶毒,勇敢且愚蠢,只记仇不记恩,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她都会千方百计、不计后果地争取。
为了嫁给谢淮序,她不惜与亲姐为敌。
谢淮序深情专一,一心只有白月光。
妒火中烧之下,原主不断在背后搞事,谢淮序厌恶她的蠢,嫌弃她的作。
在他心里,唯有祝落衡才是最懂他的人。
后来,皇上骤然薨逝,朝堂风云变幻,崇政殿上,谢淮序率众多朝臣,力排众议,拥立祝落衡的幼子为帝。
然而,祝落衡上位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两人为了权利暗斗提防,曾经的爱,逐渐变成痛苦与煎熬。
以至于最后,谢淮序心灰意冷,边疆不稳时,他主动请缨出战,终马革裹尸而还。
可以说,他一生都在为祝落衡而活。
他死后越国公府化悲痛为愤怒,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原主身上,把她赶出府。
在谢淮序出殡那日,原主被人拖入穷巷,乱刀砍死,遭野狗分食。
这结局,看得祝卿安一整个心梗。
为此,她天天写长评吐槽,恨不得顺着网线去改结局。
记得书中原主惨死前,绝望又痛苦地喊着,“我有什么错?”
此刻,祝卿安很想仰天长啸,她又何错之有?
为何在她人生到达巅峰的时候,整这死出?!
我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今日你既已如愿,以后便安安分分当你的国公府少夫人,除了这个身份,其他的,我给不了你,更不会爱你。”
谢淮序冰冷无情的话,让祝卿安自愤懑中抽离。
书中原主听到这话的时候,又哭又闹,口不择言,“姐姐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你的执念不过是痴心妄想!我是她的亲妹妹,我哪里比不上她?”
“你哪里都好,你只有一个缺点,你不是她。”
轻飘飘一句话,让原主万箭穿心。
后来,她用十年的时间,让自己的心一点点冷却,直至万念俱灰。
但此刻,从前那个爱他入骨的祝卿安已经不存在了。
她现在是钮祜禄·卿安!
爱不爱的,有什么所谓?
但是这个身份也没有多好,她并没有得到善终,反而招来杀身之祸。
祝卿安向来信奉“要么赶紧死,要么活得绚烂”,总之,绝对不苟且。
她也看不惯谢淮序这副高高在上,一副施舍的姿态。
“你长脑袋只是为了增加身高吗?皇上为你指婚是板上钉钉的事,你既然不愿意,应该去朝堂上理论。”
尽挑软柿子捏!
他现在在军中的威望过高,皇上怎么可能让他自己选择婚姻呢?
诚然,祝卿安的出身上不得台面,能嫁入越国公府做嫡妻,实属高攀,但谢淮序当初也没有拒婚不是?
不顾谢淮序骤然黑沉的脸,祝卿安继续道,“不甜的瓜我也不想强扭,一年之后,你大可以无子为由,给我一张放妻书。我绝不赖着你。”
反正皇帝不长命,她等得起。
他不会有孩子,也是书中设定,以便他无牵无挂,一心一意辅佐祝落衡的孩子。
谢淮序听到这话,愣怔片刻。
他不曾拒婚,是有私心的。
赐婚对象,不是祝卿安,也会是其他人。
但除了祝落衡,他谁都不想要,所以,这个位置,是谁都无所谓。
他回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也不饶人,
“你以为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想嫁就嫁,想离就离?你说得对,横竖我的婚事不能自己做主,那这个位置你就好好坐着,也好省去我诸多麻烦。
你处心积虑嫁入谢家,从今以后,你生是谢家的人,死是谢家的死人。”
“!”
祝卿安美眸圆睁,得,这就工具人实锤了?
她咬了咬后槽牙,这狗男人的脑回路,果然不同常人。
有病就得治!
狗皮膏药撕不掉,想到原主后来付出的惨痛代价,祝卿安可不想重蹈覆辙,她酝酿了一瞬,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世子,刚刚那些话并非我任性之言。今日之前,我还为你没有抗旨拒婚而庆幸,但此时此刻……”
顿了顿,她抬眸,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似叹息般,
“此时此刻,我这颗心……总算是死了。”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谢淮序觉得她看他的眼神变了,不似从前那般狂热……
就如火苗倏然熄灭,一切归于沉寂,无端地令人心头憋闷。
那年他目送那人入宫,宫门阖上的瞬间,他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就是这种感觉。
熟悉的窒息感,令他有片刻的恍惚。
龙凤烛劈啪作响,燃得正旺,灼热的温度融化了蜡烛,蜡油溢出蜿蜒而下,像两行清泪。
再看,美人眉目低垂,清丽的脸庞恬静温婉,惹人怜爱。
她长得好看,谢淮序一直都知道,但他从未像此刻这样仔细瞧过她,若她姐姐是清水芙蓉,那她便是魏紫姚黄,美得明艳张扬。
他半握在胸前的手,指腹下意识捻动。
爱而不得的滋味他再明白不过,她又何尝不是可怜人?
看着这样的她,他的嗓音也不自觉软了下来,
“从小到大,我都视你为妹妹,你若只是我的妹妹该多好。”
妹妹?
祝卿安眼底划过一丝嘲讽。
呵,男人!
“你……早点休息。”
自知失言,谢淮序再不欲多说,转身要走。
新婚夜独守空房,还是原来的剧情。
次日,她便会成为全京都人的笑料,十里红妆有多风光,群嘲来得就有多激烈,足以让她抬不起头,立不住脚。
“世子,请留步。”
谢淮序顿住,没有回头。
祝卿安起身,端起桌上的合卺酒,缓步绕到他跟前。
素手递过,一双眸子水盈盈的望着他,“既然你愿意拿我当妹妹,那我们还像从前那样?”
顿了顿,她声音更加软糯,喊了一声,“淮序哥哥?”
越国公府公子小姐不少,谢淮序有很多妹妹,但没有谁能喊他喊得让他心尖一颤,像被猫儿挠了一下。
她一身火红的凤冠霞帔,在盈盈烛光下,流光溢彩,一张俏脸娇妍如玉,美艳不可方物,发间朱雀衔珠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摇慢晃,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眼。
他怔怔地接过酒杯,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两遭,许久之后才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好。”
祝卿安笑得更深,“叮”一声脆响,两杯轻轻相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淮序哥哥,今后的日子请多指教。”
她扬起杯子,一饮而尽,沾了酒水的红唇更加莹润。
看她如此豪迈,谢淮序也不扭捏,随即一杯酒入肚。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谢淮序本着君子之仪,示意她,“你先说。”
祝卿安语气温柔,“淮序哥哥,纵有万般无奈,你我毕竟是皇上赐婚,多少双眼睛盯着,今夜,你能不能给我一个体面,留在这里……”
谢淮序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本想说,让她早点休息,自己今晚去前院。
然而,她如此赤城,把一颗心毫无保留地捧给他看。
她的眼眸明亮澄澈,她的笑容干净温柔,这样的她,他无法拒绝,再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好。”
祝卿安甜甜一笑,算着时间,从谢淮序手中接过空酒杯,门外有小厮恰好赶到,
“世子,江姑娘心疾犯了,晕过去了……”
谢淮序倏然收回视线,疾步走过去,利索地打开房门。
“怎么回事?”
“府医呢?请来了吗?”
谢淮序接连发问,小厮尚不及回应,就见祝卿安放下酒杯走了过来。
“淮序哥哥,江姑娘是谁,府上贵客吗?”
“这……”谢淮序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我先去看看,回头跟你解释。”
“好的,你先去忙吧。”
她乖巧地让开了路,倒让谢淮序有些不好意思,刚刚答应她的事,这么快就食言了。
“世子,您这么走了,明天让人怎么看我们姑娘?”桂嬷嬷上前,忧心道。
“嬷嬷,我没有关系的……”祝卿安嘴上这么说,眼睛里的失落掩饰不住,她咬了咬唇,故作轻松,“大不了让人嘲笑两句,也不会怎么样……是吧?”
看着她眼眶的泪要落不落,谢淮序顿了片刻,留下一句,“事情处理完了我会回来。”便跟着小厮往院外走去。
窗外树叶一动不动,月亮明晃晃悬在天上,俯瞰着人间。
看着他步履匆匆的背影,祝卿安眼底的情绪褪得干干净净。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江姑娘,全名江沐月,是谢淮序从边关带回来的一个姑娘,设定类似白月光替身。
书中谢淮序受重伤,恍惚中睁眼,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他以为是天意为他续命,待他完全清醒之后,才知自己认错了人。
若只凭几分像祝落衡,谢淮序也不会带她来京都。
但她偏偏因他患了心疾……
书中也是这般,新婚夜江沐月的突然发病,谢淮序看着那张脸,半是怀念半是愧疚,陪了她一整晚。
原主发了不小的火,屋里值钱的古董珍玩被她砸了个遍。
一夜之间,阖府上下都知道这位刚过门的少夫人不受世子待见。
“姑娘,您还好吗?”
桂嬷嬷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她们很快簇拥在祝卿安身边,各个担忧不已。
方才谢淮序离去的脚步匆匆,面上的焦急她们也瞧得真切,都在心里默默为自家主子感到委屈。
这四个丫鬟从前是侯府的粗使丫鬟,现在是她的贴身侍女。
她们此时还是忠心的,奈何原主太过敏感又偏执,对她们始终有防备,后来陆续背主了。
“我没事。”祝卿安朝她们笑了笑,安抚道。
以往一遇到谢淮序的事,祝卿安就会失去理智,此时她冷静的反应,让她们越发心神不宁,总觉得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姑娘,听说那个江姑娘此前为救世子,大冷天为他上山求药,引发了心疾,您且放宽心,毕竟事出有因,世子爷出面也是正常的。”
桂嬷嬷倒了杯茶,递到祝卿安手边。
祝卿安接过茶杯,浅浅地啜饮了一口。
“是啊,姑娘,您已经嫁给了世子,凭姑娘您这般好相貌,假以时日,世子定会倾心于您的。况且,世子没有把江姑娘带回国公府,便威胁不到您。”
谢淮序的确没有那份心思,只是对着一张与祝落衡相似的脸,睹人思人。
替身文学,属实被他玩明白了。
见祝卿安不说话, 桂嬷嬷接道,“您是国公府的少夫人,未来的当家主母,您一定要沉得住气,可不能任性。”
当家主母?
书中桂嬷嬷也这么说过,但原主只一颗心扑在谢淮序身上,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主母不主母的,加之夫妻不睦,长辈不喜,下人不敬,连路过的狗都能冲她叫两声,她在府上根本没什么地位可言。
祝卿安眯了眯眼,光有身份不够,手握实权才重要,否则连狗都不如。
“时候不早了,奴婢们伺候您更衣吧。”
几个丫头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发起大小姐脾气,闹出什么不得了的动静。
“也好。”
祝卿安坐在梳妆台前,卸去周身沉重的服饰。
镜中的她肤光胜雪,明眸皓齿,唇若丹霞,眼角缀着一颗泪痣,平添妩媚。
黑粉果然是按她的原型写的,这与她原本的容貌一般无二,而这身体才十七岁,正是青春的好时候。
“你们也去休息吧。”
收拾停当,她打发四个丫鬟出去,只余下桂嬷嬷看着她欲言又止。
“桂嬷嬷,有话直说吧。”
桂嬷嬷是原主乳母,两人亲如母女,是原主最信任的人,书中原主为爱迷失自我后,桂嬷嬷劝不住,觉得是自己失责,极度自责中自尽而亡。
她走过来,揽住祝卿安的肩膀,心疼道,“姑娘,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以后的路还长着,这过日子,不能只凭情爱,夫妻到最后,凭的是责任和良心。”
祝卿安静静听着,桂嬷嬷继续道,
“当初柳姨娘为了姑娘您的清誉和未来,宁愿豁出性命,您的名字,便是她的期盼,祝卿安,祝卿安,每被人叫一次,就被人祝福一次。姑娘,您始终是被爱着的。
您如今高嫁国公府,也算脱离了苦海,世子人品样貌都属上乘,已是难得,又岂能尽如人意,柳姨娘在天有灵,也盼着您平平安安。”
书中桂嬷嬷也是这般苦口婆心,但原主一句也没听进去。
甚至,她因柳姨娘卑贱的出身而恼怒,认为这是得不到谢淮序爱的根源,将此视为自己的污点。
“我知道的,嬷嬷,我会牢牢记在心里的。”
桂嬷嬷对她的改变又惊又喜,看她真的听进去了,又压低声音说道:“国公爷妻妾多,生的公子姑娘也多,人员复杂,这后宅之中难免勾心斗角,您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不可让自己陷入险境!”
“我明白了,桂嬷嬷。”祝卿安点点头,打发了桂嬷嬷出去,“你奔波了一天了,早些睡吧。”
桂嬷嬷还欲叮嘱点什么,又思量来日方长,便作罢,只问,“姑娘,我伺候您沐浴?”
“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那世子……”
“他有的是人伺候,不用等他。”
桂嬷嬷点头,也没再多言,关门离去。
浸泡在浴桶中,温水包裹着祝卿安的身体,她长舒了一口气。
她从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场戏演得像今日这么累过。
终于可以歇息一会了。
合卺酒的后劲儿慢慢泛了上来,祝卿安闭上眼睛靠在浴桶上。
想到她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不由得有些心酸。
发现她不在了,她经纪人一定得疯吧?
不过也就只有经纪人了。
她爸是身世显赫的大人物,可她呢,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对外,她爸压根就不承认她的存在。
她妈当年也是红得发紫,怀了她之后,就潇洒地退圈了。本想嫁入豪门,却被恶婆婆给拦住了,美梦泡汤。
她妈生下她以后,天天酗酒,在她三岁那年,郁郁而终。
临终前,将她托孤给了曾经的经纪人。在经纪人的庇护下,她出淤泥而不染,可以说,经纪人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想着想着,祝卿安朝天眨了眨眼睛,试图把溢出眼眶的水汽憋回去。
她自认不是个强者,但也从来不弱,三岁以后除了演戏,便没有再怎么掉过眼泪了。
今日不知怎么,这该死的眼泪没有听她的话,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老天奶,为何你总是紧闭双眼,哪怕你抽空瞅瞅我呢,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她拼尽全力站在山峦之巅,一睁眼却在崖底喝风……任她是个铁打的,此时也是蚌埠住了。
“呜呜……”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房门打开又合上,都没听见。
谢淮序立在屏风外,听着祝卿安低声啜泣,心像被猛地攥了一把。在他面前表现得那般轻松随意,其实内心也很煎熬吧?
但他们之间,也只能止步于此,他没办法回应她的感情,也给不了她任何承诺。
良久,里面的人声音渐小,直到归于宁静。
谢淮序低咳一声,“洗好了就出来吧,泡久了该着凉了。”
没人应答。
十息之后。
“冒犯了。”
他从屏风后闪出,却见祝卿安已经睡着了。
长发被一根素簪挽起,一条玉臂横搭在浴桶沿上,她侧枕着头,泪痕未干,纤长浓密的睫羽还挂着晶莹,时不时还伴着伤心过后的急促换息声。
圆润的肩头凝着水珠,似花瓣朝露般莹润。
水面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如同一幅神秘而诱人的画卷,让人不禁心生遐想。
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龙凤烛在摇曳。他以为她会等他回来,再不济,也会留个丫鬟服侍他,唯独没想到会是现在这副情境。
“……”
谢淮序的双脚似被定住了,他的目光被眼前的画面冲击,一股燥意席卷而来,直冲腹部,令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窗外的清风缓缓拂过,轻纱舞动,微微卷起一角,他如梦初醒,燥热散了些许。
他伸手探了探水,已然微凉。
现已入秋,更深露重,室内也好不到哪去。
几番挣扎,他除去外袍,一闭眼,把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凝脂般的双腿交叠,随着动作带起一片水花,她的手臂搭在他的后颈,丰盈柔软压在他的胸膛,令他身体一僵,呼吸急促了几分。
发簪脱落,长发披散,遮住了大片春光。
祝卿安扭转了身子,似在寻找热源,两人之间贴得更紧。
“别动,再动把你扔下去!”
谢淮序手下是滑腻的触感,他脑中有根弦崩得嗡嗡响。
“淮序哥哥……你好凶……”
祝卿安半梦半醒,哭过后的声音略带沙哑。
他胸腔震动,深息几次,往床边走去。
滴着水珠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祝卿安勾紧了谢淮序的脖子,几乎将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轻柔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间,令他的身体寸寸紧绷。
谢淮序艰难地偏过头,加快步伐,将她扔进了锦被间。
被褥温暖干燥,舒适度极佳,祝卿安一沾到床,便捉着被角熟练地一滚,动作流畅丝滑,把自己裹进锦被,彻底进入梦乡。
“……”
谢淮序胸腔震动得厉害,像发了烧,浑身滚烫,气血翻涌,中衣上沾了湿气,方才怀中温软的触感好半天挥之不去。
目光落在床上,她睡颜恬静,卸去浓妆的脸愈发纯净无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无奈,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没想到竟会对她燃起冲动。
定是压抑太久了……
“墨白,备水,我要沐浴。”
谢淮序叹息一声,低声冲门外吩咐。
昏暗里,祝卿安睁开了眼睛,眸子清明透亮,哪有一丝睡意。
从她被从水里捞起来的瞬间,她就已经醒了。
哭过之后,心内郁结全消,神清气爽。
谢淮序身上有股淡淡的薄荷味,她觉得有点好闻,便起了玩心,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经撩。
而且他的双臂有力,抱着她的时候稳稳当当,比从前搭过戏的男演员强太多。
突然有点馋他身子,是怎么肥四?
小脸通黄……
待他出门,祝卿安抬手搓搓脸,把满脑子黄色废料赶出去,爬起身,从桁架上拿下自己的中衣亵裤,穿戴好之后才重新躺了回去。
谢淮序去了很久,久到祝卿安快要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股冰冷水汽扑面而来,一道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而后那人从她身侧抽走一条薄毯,躺在了一旁的榻上。
前后不过须臾。
她眯缝着眼,朦胧中看他似乎无心睡眠,呼吸沉重,辗转反侧。
祝卿安嫌吵,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找周公去了。
次日一早。
祝卿安还在梦中,就被桂嬷嬷她们从被窝里挖出来。
“姑娘,该起身了,一会儿要去给凝晖堂敬茶,去晚了被拿了错处可不好。”
祝卿安睁眼,对眼前的景象有些恍惚,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桂嬷嬷“呀”了一声,随即拿来帕子裹了冷茶包敷在她的眼睛上。
鼻尖有清幽茶香,四个小姑娘围在她身边,为她穿衣梳发,她的大脑云蒸雾绕的,被动地漱口洁面。
两刻钟后。
她坐在镜前,绯色散花云烟裙,长袖与裙摆绣着大朵的海棠花,丝绸般的长发被尽数挽起,被熙春的巧手梳成抛家髻,一支赤金点翠步如意摇簪于发间,耳上的红宝石耳坠摇曳生姿。
她本就生得美,此时更是典雅之极。
丫鬟们一边为她梳妆,一边沉浸在自家主子的盛世美颜中,总感觉今天的祝卿安比昨天更好看。
意识逐渐归拢,祝卿安目光朝榻上瞥了一眼,“世子呢?”
敛秋道,“姑娘,世子卯时就在园子里练剑了……”
卯时?
祝卿安默默换算了一下,大约五点多,晨光熹微之时,只要不是半夜离开的就好。
见她没反应,敛秋又安慰道,“世子勤勉,您该高兴才是。”
“呀,姑娘,这元帕……”念夏在床角落拿起一块绢布,小脸通红,“您和世子……这个……这个老太君身边的嬷嬷要查验的,这可如何是好?”
绢布干干净净,昭示着新婚夫妇清清白白。
祝卿安无语扶额,陋习!
这是姚老太君授意的,倒不是为了验证祝卿安是否完璧,而是为了“监督”谢淮序圆房。
谢家三代单传,人丁单薄,到了谢淮序的父亲谢临漳这一代,终于打破了魔咒,他娶妻纳妾,经过一番番耕耘,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谢淮序兄弟姐妹众多。
姚老太君对传宗接代执念颇深,看到孙儿满堂,便也默许了儿子的所作所为。
谢淮序是在姚老太君膝下长大的,他是她最疼爱的孙子,自然是盼着早日能抱上曾孙。
但不管是书里,还是现在,姚老太君这心是白费了。
不仅白费,此时,祝卿安还要想办法蒙混过关。
若昨晚谢淮序没来也就罢了,但他既宿在这里,那做戏就要做全套。
祝卿安想起自己曾经演过的影视剧,也有类似情节,一不做二不休,从匣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往自己轻轻一划。
念夏眼疾手快,把帕子递过去,在上面结结实实砸了一滴血。
谢淮序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眼皮子狠狠一跳。
“姑娘,你虎啊?”熙春心疼道,“早知道要这样,奴婢替你挨这一刀便可,哪能让你受这苦?”
她一边替祝卿安擦拭手指,一边絮絮叨叨。
“到你手上就不疼了?”祝卿安看着她,好笑道。
“奴婢卑贱,这点疼算什么?”
“人品有高低,生命无贵贱。你们都是我的人,以后再别说这般自轻自贱的话。”
“是,姑娘……”熙春愣了一下,低头应话的时候尾音发颤。
自昨夜开始,她们姑娘就变得跟从前不大一样了,但具体哪不一样,一时也说不上来。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但手脚更麻利了。
“世子回来了?”桂嬷嬷回头,喊了一声。
丫鬟们行了礼,自觉地收拾好东西,退了出去。
“淮序哥哥,你来啦?”
祝卿安看着他走近,眉眼一弯,关切道,“江姑娘还好吗?”
谢淮序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就别过脸去,耳尖微红,“无甚大碍,府医诊治过就醒了。”
祝卿安点点头,颊边梨涡微现,“那就好,江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怠慢了可不好。”
谢淮序见她这副姿态,一时拿不准她的心思,有心想解释一句,但她的反应实在太过平静,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若上赶着解释,反而掉价。
瞥了一眼她裹着帕子的手指,转移话题,“你用如此拙劣的法子,企图骗过祖母?”
“那你要我怎么办?”
祝卿安臊得慌,怎么就拙劣了,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演的?
谢淮序一时语塞,也没有再说什么。
沉默片刻,只听外面有人传话,“宫里来人了,为贺世子新婚,惠妃有赏。”
惠妃,便是原主的姐姐,祝落衡。
两人脸色一变,出门领赏。
小厮们抱着红底描金的托盘,依次入内,轻轻搁放好,又静悄悄退了出去。
蜀锦锻,玉如意,翡翠镯,汝窑瓷瓶,同心锁,文房四宝等,还有好些珍奇玩意儿,把屋子里摆得满满当当。
祝卿安嘱咐拂冬给他们一人一荷包碎银。
待众人离去,室内归于安静。
谢淮序面无表情,两人之间隔着这些赏赐之物,气氛微妙,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还真如书中一样,只要一遇到有关祝落衡的事,他的理智都会出走。
书里祝落衡借着赏赐之名,给谢淮序送来这些物件,谢淮序也是这副死样,气得原主把东西锁进了库房落灰,从未见过天日。
但属于谢淮序的那一份,他却独自珍藏了起来。
“熙春,你们进来,把这些物件儿规整规整。”
“拂冬,列个清单,做好记录,锦缎之类的先归入库房。”
“敛秋,把这对儿汝窑瓷瓶摆在显眼处,还有这个,这个……”
祝卿安忽略谢淮序的低气压,一一吩咐着。
“你这是做什么?”谢淮序拧眉质问。
祝卿安抬手轻轻抚过那精致物件,似乎对它们格外珍视。
末了,她嘴角划过一丝邪恶,撩起眼皮轻声道,
“淮序哥哥,你说,这么些珍稀玩意儿,是姐姐对你我大婚的祝福,还是对你年少情深的补偿?”
“……”
谢淮序一口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静静立在一旁,看着祝卿安指挥着几个丫鬟,将成双成对的赏赐一一摆在了屋中博古架上,仿佛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他与祝落衡之间,隔着山海。
“姑娘,这些东西该放哪里呢?”熙春站在一旁,手中端着文房四宝和作画工具,笔墨纸砚、丹青颜料、狼毫画笔等物品,轻声问道。
祝卿安和谢淮序的目光同时落在那些精致的物品上,谢淮序雅好丹青,且造诣极高。
谢淮序看着那些颜料,眼中情绪翻涌,祝落衡始终记得他的喜好。
祝卿安看着他的痴样,心中暗叹,祝落衡的目的可不止投其所好。
那满满一大盒颜色纯正艳丽的朱砂,看着喜庆,最后却要了谢淮序的命。
从一开始,祝落衡便防患于未然,谢淮序始终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傻狗!”祝卿安低声骂道。
“你说什么?”谢淮序狗耳朵挺灵。
“没什么。这些我都用不着,该摆在世子的青藤斋里。”
祝卿安并不打算提醒,她可不想吃力不讨好。
“姑娘,时辰到了。”
“好。”
祝卿安应道,而后又若无其事对谢淮序道,“咱们走吧。”
凝晖堂内。
国公府的晚辈基本都到齐了,除了谢淮序嫡出的妹妹谢乐瑶和弟弟谢淮鹤。
庶出的几个兄弟姐妹们也都已落座,角落里,还坐着国公爷谢临漳的几位妾室。
因着姚老太君的默许,国公府中的妾室地位比其他家族略微高出那么一些,外加她们都育有子女,让她们在府中的份量又增添了几分。
“祝氏虽说占了个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头,但到底是个妓子生的,纵然勇毅候夫人对她视如己出,却也难养出嫡女风范,都道她娇纵跋扈,还总与其嫡姐比个高下。”
“昨儿拜堂的时候,我好像听见她在盖头下发出笑声,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咱们世子器宇轩昂,品貌非凡,若不是皇上赐婚,定然也瞧不上她。”
“梨花巷里住的,才是大哥心尖尖上的人吧?听说昨儿江姑娘又犯心疾,大哥洞房花烛夜都顾不得,就前去看望了。”
“可惜大哥金屋藏娇,梨花巷那位我们都没见过,哎,那祝氏岂不是独守空房了?”
“那倒没有,世子回了婚房,其他的,可就不得而知了。”
话语权给的太多了,就这点不好,随地大小论。
远远的,各种议论声声声入耳,祝卿安斜了一眼缓步走在她斜前方的谢淮序,这些人之所以敢这么编排她,都是谢淮序的态度使然。
就像此时,他明明听到这些污蔑之词,却也依旧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
祝卿安加快步伐,瞅准时机,狠狠地踩上他的脚,重重碾了一下,听到“嘶”的一声后,故作惊讶道,“呀,不好意思。我眼睛有点斜视。”
而后动作轻盈地踏向门槛。
众人只是隐约瞧见两道身影短暂交叠,谢淮序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除了——
谢淮序的脸色非常臭。
当然,这也正常,任谁被迫娶了一位粗鄙浅薄的草包媳妇,也高兴不起来。
祝卿安一进屋,声音顿时静了下来,看见谢淮序,又都站起了身。
娇娇倾国色,缓缓步移莲。
所有人目光都齐聚她身上,鄙夷的,看戏的,艳羡的,不一而足。
祝卿安在各种闪光灯下都不带眨眼的,所到之处,都是焦点。
对于各种直白的眼神,早已习惯,这种打量实在稀松平常,自是不会在意半分,端的是从容优雅。
她款款入内,落落大方,自信从容。
不知谁说了句,“素闻宫中惠妃娘娘仪态万方,风华绝代,咱们国公府少夫人亦有其姊风范。”
听着是夸奖,其实语气戏谑。
祝卿安看过去,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她淡笑着,“何姨娘,日后夜里还是多独处些,好好养生,眼神儿便好使了。”
何姨娘脸色青红交加,一时反驳不出。
众人亦是互相交换眼神,传闻中祝卿安自诩容貌不逊他人,最不喜旁人拿她与其姐姐比较,今日听她这般说话带刺,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
“惠妃娘娘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奇女子,大嫂想来也不差吧?”
众所周知,原主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对于才艺一窍不通。
祝卿安驰骋艺海二十年,自是能歌善舞,但显然,这些人不配让她献艺。
“琴棋书画太过寻常,倒是玄学看相,我略有涉猎。”
“这个也学?”
大家一听,来了兴趣。
“我学艺不精,只学会了皮毛。”祝卿安笑得一脸谦虚。
“切,故弄玄虚。”有人不屑。
祝卿安不恼,从容地看了一圈,而后将目光落在一个刚刚扣完指甲,凑近鼻尖闻了闻,又抓起一把瓜子吃的青年身上,淡淡地说,
“方才说话声音最大的是你吧,若我没看错,你早上出恭,太用力手指捅破了手纸,是也不是?”
祝卿安话音刚落,青年磕在嘴里的瓜子瞬间有了其他味道,众人一脸嫌恶地看向他,先是嫌弃,而后哄堂大笑,惹得青年恼羞成怒,把瓜子丢回了盘子,管事的立马来把盘子换走。
待笑声低了些,祝卿安将目光锁定在一直败坏她名声的人身上,那是谢淮序的庶弟谢羡风,排行老五。
“你看我做什么?”谢羡风预感很不好,顿时如临大敌。
“你惯常流连花丛,但你片叶不敢沾身,倒不是因为你洁身自好,而是你……”
“大嫂,大嫂,不,你是我的亲嫂!”谢羡风惊叫一声,苍蝇搓手,仓皇的眼神很明显,已老实,求放过。
众人听到前半句,还以为祝卿安道听途说,现在看到谢羡风的表现,便知她说的定然外人不知晓的隐秘之事。
若说刚才还是看个乐子,此时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祝卿安笑了笑,没有继续,然后对上另一个轻视她的人,是谢淮序的三妹谢梦瑶,“你年逾二九而不出阁,并非姻缘未到,只因你心中所念之人……”
“大嫂,求求了!”谢梦瑶羞赧至极,她看上的是珈蓝寺一个佛子。
“还有你。”祝卿安放过谢梦瑶,面向一个桃花眼的少年,谢淮序排行老六的庶弟谢淮宇,“这些人里,数你最胆大,公爹房中……”
谢淮宇迅速搬过了一把椅子,放在祝卿安面前,双手呈上,“大嫂,您累不累,请坐。”
“祖母还没到,我怎能先坐?”祝卿安拒绝,而后又缓缓扫视周围,漫不经心地发问,“还有谁对自己的命运有疑问的吗?让我瞧瞧你们算什么东西?”
一言出,大家齐齐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生怕她点到自己。
谢淮序静静地站在祝卿安身旁,脑海中忽而闪过早上她说过的那句话,“祝福还是补偿?”
她真的能看透一切?
“少夫人有这般高深学问,实在令人佩服。世子好福气,得妻如此,亦是国公府之幸。”
一道温柔女声打破宁静。
祝卿安看过去,这人是谢淮序的另一个姨娘,长得柔媚婉约,她是谢梦瑶的生母,她一心想给女儿寻一门好姻缘,奈何女儿始终以各种形式拒绝。
刚刚听到祝卿安的话,瞬间看到希望,恨不得立刻让她给指条明路。
祝卿安微微一笑:“白姨娘过奖,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妻子罢了,只知道做好相夫教子的本分。至于其他的事情,还需要仰仗府中各位长辈和兄弟姐妹们呢。”
谢淮序冷着脸沉默不语,前有惠妃赏赐,后有人拿惠妃与祝卿安相比,他心情极差。
听到祝卿安舌灿莲花,他亦是没有半分愉悦之色。
众人不知其真实缘由,自以为是方才对祝卿安的诸多轻浮讨论,令他不悦,见他不接话,场面冷却下来。
人们面面相觑,再看向祝卿安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微妙。
祝卿安瞧得明白,心里冷笑,面上却是娇羞,她看了谢淮序一眼,“夫君,您别再生气了,我相信先前大家都是无心之言。”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听到不同的人耳中,是不同的意思。
“嗯。”谢淮序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极淡的声音。
果然对她还是不一样的!
众人看祝卿安的眼神,彻底变了。
“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大哥得一贤妻也!”
见风使舵倒是快。
“老夫人到。”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姚老太君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被王夫人搀着出来,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祝卿安一眼,端坐在上首。
姚老太君一来,众人暗自擦了把冷汗,氛围瞬间又变得其乐融融。
她看了眼谢淮序,笑着打断众人谈话,“我着急喝一口你们大嫂敬的茶,你们晚些时候再玩吧。”
祝卿安恭恭敬敬端着茶碗,指腹伤处传来痛意,她细微地缩了缩手指。
姚老太君目光在她指上停留一瞬,随即乐呵呵地接过茶碗。
“前朝彩凤双飞翼,今朝共偕连理枝,你们一定要鸾凤和鸣,永结同心。”
说了几句吉祥话,又让身边的嬷嬷端出了礼物。
“谢谢祖母!”
祝卿安笑不露齿,端庄得体。
越国公谢临漳年逾不惑,一双桃花眼经岁月雕琢越发深邃,他面色沉静,接过茶碗,说了句中规中矩的祝福语。
夫人王氏看祝卿安的神色颇有几分婆母威严,近看之下,眼尾上挑,一双凤目精明厉害,却难掩周身病气。
她看不上轻佻女子,连带着也不喜欢祝卿安,书中婆媳势同水火。
她不咸不淡地教导了几句,送了祝卿安一对手镯。
大家都是一水儿的夸赞,看向祝卿安的眼神,赞许中带着敬畏,再不敢有半分指摘。
反观谢淮序,全程冷脸,没有一点新人的喜气。
一道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落在祝卿安身上,祝卿安早有所觉,回望了过去,入目是一双娇俏杏眼,两人一对视,那双眼睛里满是讽刺。
祝卿安略一回忆,这不是谢临漳的贵妾,沈氏婉凝?
沈氏出自书香门第,是谢临漳的初恋,两人阴差阳错分开,后又在王夫人孕期再续前缘,宁做妾,也要誓死相随。
但她的目标,又岂是一个男人?
祝卿安心中一哂,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退出凝晖堂时,姚老太君叫住了谢淮序。
“沛之,你留下,我有话说。”
里屋,常嬷嬷端着一个盒子,上面正摆着祝卿安作弊的元帕。
“方才我就看你一直黑脸,长辈面前连装都不愿装一下?说吧,这又怎么回事?”
“祖母……”谢淮序想解释,又无从开口。
姚老太君气道,“上面血迹都是新鲜的,我不信你一个上过战场的人,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她年轻时也是巾帼英雄,说起话来斩钉截铁。
谢淮序终是无奈道,“祖母,我没准备好,您别赶鸭子上架。”
“别扯犊子!那丫头出身是差了点,但她生母已逝,是记在嫡母名下养着的,如今嫁入国公府,那跟过去也就划清界限了。
我瞧着她挺好,乖巧又懂事。就是傻了点儿,一心要维护你的体面,敬茶的时候,我瞧得真真儿的,手指头还有小伤口呢。就算要糊弄我,也该是你来割这个手指!”
谢淮序嘴角一抽,“祖母,我错了。”
“沛之,你今年二十有一了,老大不小了,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自是盼着你好。” 姚老太君苦口婆心,“你自幼在我膝下长大,你的秉性如何,我最清楚不过。不该惦记的甭惦记,要学会珍惜眼前人,啊?”
“知道了,祖母。”谢淮序点点头。
“听人说昨晚那个江姓女子又犯病了,她对你有恩是不假,但你也要注意分寸……”
珠帘轻晃,一只猫儿灵巧地跳上高台。
“是,祖母,孙儿受教。”
……
“哟,飞上枝头变凤凰,就翻脸不认人了?”
廊下,沈氏挡住祝卿安的去路,轻蔑道,“你那个姐姐只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何时为你着想过,值得你捧她臭脚?你别忘了,这婚是谁帮你促成的!”
沈氏的表姐也是皇上的宠妃,跟祝落衡是宿敌。
当初,原主一心想嫁谢淮序,她求祝落衡,祝落衡不答应,而后原主另辟蹊径,辗转找到了沈氏,让她表姐在皇上跟前吹了枕边风。
沈氏虽为妾室,但因着谢临漳的偏宠,她生了两儿一女,在国公府很是得势,后来更是击垮王夫人一房,一举上位,成了当家主母。
而原主,不过是沈氏击垮王夫人其中的一环。
沈氏能帮原主,一是原主的出身,能够膈应王夫人,二是原主足够听话,监视着谢淮序的一举一动。
“沈姨娘,我的婚事是皇上赐的,皇恩浩荡,我会铭记于心的。”祝卿安自然不会与蛇蝎为伍。
“过河拆桥?”沈氏见她突然长了脑子,登时起了斗志,态度反而温和了许多,“今儿我瞧着世子对你态度冰冷,王夫人对你也不甚满意,这个府里,只有我,才是真心待你好的人。”
沈氏能把谢临漳哄得服服帖帖,原主从前视她为女性楷模,对她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现在么…
“我谢谢你!”祝卿安油盐不进。
“以后有你哭的时候。连个男人都笼络不住,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谱?”
“沈姨娘笼络夫君的手段,就是给不断给国公爷物色美人?”
“你……”怎么知道?
沈氏瞪大了美眸。
当初谢临漳心里念着白月光,但后来真的将沈氏据为己有后,又觉索然无味。
后来,沈氏发了奇招,用这种方式取悦谢临漳。
谢临漳的房中,美婢无数,环肥燕瘦,个个身怀绝技,但阖府上下,没有人知道,这些美婢都是沈氏笼络谢临漳的工具。
“沈姨娘,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
歹竹出好笋。
谢临漳出了名的好女色,但谢淮序却直接走向另一个极端,不近女色。
多情的爹生了个痴情种。
“祝卿安,不过几句江湖术士的招摇撞骗之语,今儿倒显着你了,别人怕,我可不怕。你也有把柄在我手里,不是吗?迟早有一天,你还会回来求我的。”
沈氏不愧是上一届宅斗冠军,心态杠杠的,被抓了把柄也不慌,反而斗志满满。
谢临漳离不开她,她便有恃无恐,她撂下狠话甩袖离去。
白姨娘在不远处徘徊许久,见沈姨娘走远,她迫不及待走向前来。
“白姨娘,有事?”祝卿安偏了偏头。
白姨娘拢了拢额边的碎发,笑道,“方才在堂上,少夫人所说的梦瑶的姻缘……”
“原来是此事?”
在白姨娘满怀期待的眼神中,祝卿安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这……”
祝卿安看着白姨娘失望地垂下目光,心中没有波澜,这不是刚刚编排她,看好戏的时候了?
哼!
“少夫人,夫人有请。”
两人正说着,王夫人身边的珍珠追了上来。
兰园。
各种奇花异草郁郁葱葱,绽放的花朵争芳斗艳,府中其他地方都沾染了秋色,唯有这里,好像世外桃源,不受季节干扰。
王夫人缓步行走于花木间,一边修剪花草,一边挑选开得艳的花儿剪下来。
祝卿安到时,跟在王夫人身后的琥珀,花儿抱了满怀。
“母亲,您找我?”
祝卿安半蹲行礼。
“嗯,坐吧,在国公府还住得习惯吗?”
彩玉端来茶水,放在院中石桌上,悄悄退下。
祝卿安坐下,“国公府一切都好。”
“那就好。”王夫人走过来,祝卿安刚要起身,又被她按坐在石凳上,“这儿没外人,不必拘礼。”
祝卿安便心安理得地坐踏实了。
王夫人端起茶碗,浅饮一口,悠悠道,“听说今儿在凝晖堂,几个兄弟姐妹都被你收拾了?”
“切磋而已。”祝卿安没有否认。
“一点亏也不肯吃?”王夫人神色悠然,撩起眼皮子看她。
“儿媳吃亏,丢的是母亲您的脸。”祝卿安从容回答。
王夫人嗤笑一声,“牙尖嘴利。淮序昨夜虽宿在婚房,但你们应该未圆房吧?”
“是。”
祝卿安再次承认。
“昨晚他去了哪里,想必你也清楚?”
“清楚,那位江姑娘是世子的救命恩人,他去看望是应该的。”
王夫人笑了笑,点点头,“彩玉,去把账本都拿过来。”
片刻后,高高一摞账本摆在祝卿安面前。
“母亲,您这是……”祝卿安震惊,是她想的那样吗?
书里不是这么写的呀!
“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淮序虽是我儿子,但你们房里的事,我不好干涉。在这个府里,男人真心与否不是最重要的。”王夫人手指在账本上轻点,“这个,你得牢牢把在手里。”
“母亲,您为何……”祝卿安记得书里王夫人观察了原主好久才说这些,后来原主被沈氏挑唆,说王夫人故意刁难她,彻底搅黄了婆媳关系。
王夫人目光扫过她的手,淡然道,“当年,我也做过同样的傻事。”
“!”祝卿安蜷缩了一下手指,这么明显的吗,“我……”
“这些前尘往事不提也罢。”王夫人把账本往前一推,“我近日有些疲乏,这些……”
祝卿安揽过来,放入熙春怀中,“儿媳愿为母亲分忧。”
“如此甚好。”王夫人见她上道,很是欣慰,冲琥珀招手,“琥珀,这些花给少夫人送去,给屋里添点颜色。”
“不劳烦琥珀姑娘,老奴来就好。”桂嬷嬷忙从琥珀怀里接过鲜花。
祝卿安起身道谢,“谢母亲。”
王夫人优雅地端起茶碗,轻抿一口,不再言语。
祝卿安见状,心中明了,微微福身,柔声道,“母亲好生休息,儿媳这便不打扰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彩玉不禁有些担忧地凑近王夫人,轻声问道:“夫人,您不是……”不喜欢少夫人吗?
“昨夜她没有一没哭二没闹,今日还能把那几个顽劣之徒治得服服帖帖,可见是个沉得住气,有本事的。”说的话多了,王夫人有些疲乏。
“淮序跟我不亲近,乐瑶单纯无城府,淮鹤身子弱,沈氏那般虎视眈眈,偏生她的孩子各个康健,老天不公啊,我真担心有一天……”
王夫人没说下去,却听得彩玉心惊胆战,“夫人,您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三姑娘和淮鹤少爷都还没成家,还等着您给他们做主呢。”
“也罢。”王夫人说着,揉了揉眉心,她本属意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女做谢淮序的妻子,却没想到她根本没有话语权。
“夫人,那些账本,少夫人能应付得了吗?”见她忧心,彩玉转移了话题。
毕竟,那可是些棘手的烂账,一般人难以处理。
“能不能应付得了,全看心思在不在这上面。她不是与沈婉凝有往来吗?若她用这些账本去讨好沈婉凝,那我也便不再指望。 ”
走出兰园,熙春抱着沉甸甸的账本,低声道,“姑娘,这莫不是夫人故意给您为难,这么多账本,何年何月才能看完?”
桂嬷嬷笑骂,“傻丫头,还叫姑娘,该叫少夫人了。”
熙春吐了吐舌头,桂嬷嬷看着祝卿安,眉开眼笑,“这是好事儿,夫人在提点少夫人呢,想要在国公府当家,这只是第一步。”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阳光不着灰尘地散落下来,纯净又轻柔地笼着大地。
光影流转间,祝卿安恍然发现她从三岁开始,便没有这么悠闲地晒过太阳,在昨晚之前,她每日的行程都是排满的。
清新的空气深入肺腑,画眉的歌声在花木间婉转。
花木扶疏,步移景异,三人经过月亮门,便遇到了刚从凝晖堂出来的谢淮序。
桂嬷嬷和熙春忙蹲身行礼。
谢淮序扫了一眼她们各自怀中抱着的东西,挑了挑眉,又望向祝卿安。
“你去兰园了?”
“嗯。”祝卿安点点头,“母亲整日劳累,我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为母亲分担辛苦。”
谢淮序对王夫人感情很淡,他对母亲的关心还不及祖母半分,闻言,他神情有些复杂。
在他记忆里,侯府嫡母对祝卿安很是纵容,将她养得骄纵任性,飞扬跋扈。
此时看来,又是另一番模样。
昨夜独自哭泣,今日却又那般从容镇定,而她似乎也并未计较他的冷漠和喜怒无常。
他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这么想着,他看她的眼神又多了些审视。
祝卿安不管他想些什么。
她当然不可能为了谢淮序讨好王夫人,王夫人对他有些母爱,但不多。
她纯粹为自己的以后考虑。
向他走近一步,诚恳道,“淮序哥哥,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么多的账目,你今日有空吗,能否教教我?”
她是真不会,是以虚心求教。
谢淮序眼神变得有些玩味,他还以为她真的什么都会呢。
看着她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他沉郁了一早上的心情突然好了些。
“可以。”
谢淮序爽快地应了下来。
“那便多谢了!”祝卿安笑得明媚,扬起的尾音让人听得心情愉悦。
两人正要往陶然院走去,一小丫鬟神色慌张地跑到谢淮序身边,气喘吁吁道:“世子,不好了!江姑娘昨夜宿醉,方才晕倒了。”
“大夫请过去了吗?”祝卿安问。
“还没……”丫鬟迟疑道。
“江姑娘的身体耽误不得,有事你应该第一时间去请大夫,然后再着人来告知世子。”祝卿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责备,语气却很温和,让人无法质疑她的建议。
丫鬟怯怯地抬眼看着谢淮序,却没有动作。
“飘絮,按少夫人说得做。”
“是。”
飘絮福了福身,一溜烟又跑了。
“淮序哥哥,你先去看看江姑娘吧,看完早点回来帮我看看账本。”
谢淮序看着她那平静而柔软的眼神,不知怎么,心中竟涌起一股愧疚,甚至比昨晚更强烈,这种感觉非常别扭。
“好。”
看着祝卿安头也不回地走远,谢淮序身边的墨竹轻声说道,
“世子爷,你几次三番丢下少夫人去看江姑娘,少夫人不会生气吗?小的总感觉,少夫人对您的态度,并不十分亲近。”
谢淮序强行压下心头的那股愧疚,淡声道,
“生气?她没有那个资格。”
对于墨竹的话,他不以为然。
他已经与祝卿安开诚布公地谈过了,陌生人也好,兄妹相称也罢,总之不会是夫妻,“她只要安分守己,做好她的少夫人便可,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吗?”
墨竹低下头,沉默不语。
陶然院。
祝卿安将王夫人送的花铺陈开来,修剪枝叶。
熙春在一旁干着急,“少夫人,您就眼睁睁看着世子去看江姑娘?”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祝卿安认真修剪着玫瑰上的刺,说道,“他若爱我,我的哭闹便是情趣,他心里没有我,那我流再多泪也是纠缠。”
“哦。”熙春似懂非懂,她还不通情爱,只是为少夫人感到憋屈,“那世子还答应教您看账本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
祝卿安无所谓道,“算不算话,全凭他的本心。很多事情,本来就不该寄希望于别人的。”
“少夫人,惠妃赏赐的那些笔墨颜料奴婢送去青藤斋,世子让人锁进库房了。”敛秋进来说道。
“嗯,知道了。”祝卿安不当意。
屋中安静,她将最后一支木芙蓉插进汝窑瓷瓶里,看着花瓶里娇艳欲滴、姿态各异的花朵,甚是满意。
熙春将花儿摆在窗边的桌上,祝卿安翻开账本,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只一眼,她就又合上了。
她承认,在这方面,她就是一颗小趴菜。
“少夫人,沈姨娘来了。”门外有人通传。
祝卿安直起身子,收好账本,一手支着脑袋,懒洋洋坐在案前,没有起身。
“沈姨娘来了?不是等我去求你吗?”
沈氏“哟”了一声,摆着细腰,一甩绢帕,“这府中,也就你我投缘。”
她瞥了一眼桌上的账本,自顾自坐下来,惊讶道,“你才刚进门,夫人就把账本交给你了?这不是存心难为你吗?”
“这是婆母对我的期望,我可不敢辜负。”
“要我说,还是他们母子欺负人,世子对江姑娘的关心,府中的人可是瞧得真真儿的,听说刚刚世子又去看她了,你不去看看她到底何等神仙人物,竟能让世子这般上心?”沈氏试探道。
“大概是真的有过人之处吧。即便没有,救命之恩也非同小可。”祝卿安无所谓的样子。
“或许,是她长得好看,但又身份低微,她是世子养的外室?”沈姨娘某次跟国公爷出门,无意中瞧见过一回。
若真是外室,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我长得不好看吗?”祝卿安淡定喝茶。
“……”沈氏略有些无语,仍不死心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世子对你这般冷漠,难道不是因为心里有人?”
祝卿安面色变得深沉,勾了勾手指,沈氏凑近,她声音似鬼魅,“你说错了,他其实……心里有座坟~”
沈氏似惊出一声冷汗,捂着胸口坐了回去,半晌才翻了个白眼,“有病。”
无法继续,沈氏的视线重新落到账本,随手翻了翻,“夫人真是狠心,怎么舍得让你受这份累?我呢,天生劳碌命,这些账本,我替你看?”
“啪!”一声,祝卿安五指张开印在账本上,阖上了纸张,“沈姨娘伺候国公爷辛苦,看账本这份累,该我受着。”
沈氏碰了一鼻子灰,气哼哼地走了。
沈氏就是这般,心思好像都写在脸上,三十多岁了,依旧看起来单纯无害,这也是国公府上下对她放松警惕的缘由。
桂嬷嬷送完人回来,看着祝卿安说,“少夫人英明,沈姨娘心术不正,您可千万不能着了她的道。”
“我明白的。”
沈氏无非就是想打个两人交好的幌子,挑拨她与王夫人的婆媳关系。
她又岂能让沈氏如愿?
“术业有专攻,拂冬,你过来。”祝卿安招招手。
四个丫鬟各有所长。
熙春心细,首饰服饰都是她在收拾,还管着院中的下人。
念夏厨艺好,略通岐黄,专管祝卿安的饮食。
敛秋心灵手巧,擅女红,祝卿安身上的穿戴多数出自她手。
拂冬话少,她爹是个私塾先生,她在四个人中读的书最多,祝卿安的嫁妆,以及铺子等财产都由她管着。
想到今后她们要做的事更多,祝卿安便道,“从这个月起,你们每个人的月例涨一倍。”
听到祝卿安给她们涨月例,四个丫鬟相互对视一眼,脸上乐开了花。
桂嬷嬷慈祥地看着,“傻丫头,还不赶紧谢过少夫人?”
“谢少夫人。”
四个丫鬟脆生生地齐声道。
拂冬笑得腼腆,端着一杯茶走到祝卿安身旁坐下,轻声说道,“少夫人先喝杯茶,家父曾经教过一些,奴婢虽不精通,却也不难,交给奴婢就好了。”
说着,便将茶杯递到了祝卿安面前。
祝卿安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如此甚好。”
这些账本,没有涉及国公府的田地、铺面等核心资产,全是府上的日常开销,记录得非常详细,每一笔开支都清晰可见。
大到人情往来,送礼添彩,小到各房的吃穿用度,针头线脑,非常之琐碎,复杂程度令祝卿安暗暗咋舌。
国公府的财务状况,以及如何管理家务,都在这些账本中有所体现。
沈氏之所以想管账本,是因为她的院子花销实在太多,胭脂水粉比旁人多出三倍不止。
祝卿安与拂冬两人一边整理,一边记录,账目逐渐变得清晰明了。
谢淮序过来时,主仆俩正全神贯注在写写画画。
瑞兽香炉中吐着幽香,窗边桌上的汝窑瓷瓶里,花儿娇艳。
“世子回来了?”桂嬷嬷让熙春端来茶水。
祝卿安抬头看了眼,不做理会,又埋头在账本里。
桂嬷嬷招招手,几人都悄声退了出去。
“你……”谢淮序掩唇轻咳,“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祝卿安撇撇嘴,你也知道晚啊?
她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虽说没指望吧,但你毕竟答应了不是?
屋内已掌灯,豆大烛火,晃得人眼睛有些看不清。
“您贵人事忙,便不打扰了。”祝卿安的声音很轻,被烛光映得有些虚幻,她没有抬头,还在理手中账目。
谢淮序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半晌才道,
“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食言。”
“不食言,便是让我从白天等到黑夜,我虽愚钝,可也不是没有心。”祝卿安停住笔,举目望去,眸子里盈盈如水,“淮序哥哥,你在意的人太多了,各个都有不得已的理由,只有我,是可以随意应付的,对吗?”
谢淮序神情微震,可不是吗,总有人仗着别人喜欢,便罔顾他的尊严,他竟然变成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人。
可对祝卿安,他还是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他的尊严也不允许。
他能过来,已经是给她极大的颜面了。
“我说过,我能给你的,只有少夫人这个身份。”
他答非所问。
“好,我明白了。”祝卿安敛目,收回所有期待,“世子,慢走不送。”
听到她称呼的改变,谢淮序的心像是扎了根小刺,感觉不到疼,但又钝钝的不舒服。
他面子下不来,继而摔门而去。
桂嬷嬷急吼吼进来,“哎哟,我的少夫人,世子被您气走了?有话可得好好说呀。”
“给他自由,但我也有我的原则。”祝卿安抬头,似笑非笑道,“你看,只不过改了个称呼,他就生气了。”
哼,跟他划清界限,不该感到轻松吗?跳脚做什么?
“少夫人受委屈了。”桂嬷嬷不知其中原委,只当谢淮序喜怒无常,顿时心疼不已。
此后几日,谢淮序似乎一直被公务缠身,每日早出晚归,再没有来过陶然院。
“她在做什么?”
青藤斋,谢淮序一边看公文,一边问道。
“少夫人这几日除了去兰园和凝晖堂晨昏定省,其余时间,都在房中看账本。”墨竹说着,为他添茶,“偶尔沈姨娘会去陶然院坐坐。”
“她跟沈姨娘走得很近?”谢淮序端起茶碗。
“都是沈姨娘主动找少夫人的。”墨竹恭敬道。
“我知道了,下去吧。”
“方才江姑娘又差人来传话,让您过去……”
“不是有乐瑶陪着她?”谢淮序打断墨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我去的太频繁也不合适。”
“是。小的这就去回禀。”
打发了墨竹,谢淮序看着茶水上方的热气出神。
沈姨娘是父亲挚爱,当年她抛下所有,委身于父亲,这么多年,依旧恩爱。
反观母亲,将年幼的他丢给祖母,也要与沈姨娘争宠,不被爱的人,怎么争也是徒劳。
每每看到母亲失魂落魄,他总是又心碎又痛快。
沈姨娘的到来,让他失去了母爱,也被分割了父爱,说不怨恨,也是假的。
他叹息道,“祝卿安,希望你不是我想的那样。”
五日后,祝卿安所有账本都在拂冬的协助下理清楚了。
用过早膳,祝卿安便让拂冬抱着重新抄录好的账本,去了兰园。
王夫人仪态端方地坐在上首,看她的眼神冰冷,“可看出什么来了?”
“回母亲的话,儿媳才疏学浅,还请母亲解惑。”祝卿安姿态谦恭。
“说说吧。”
“我发现每逢年节,府上的月例银子会比往常多一步,各个院子的开销,我都分门别类做了抄录,但公爹院中采买的头面丝绸,去向与用途却没有明确记载。”
王夫人点了点头,“你看得很仔细,逢年过节,府上会多支出一些银子,以示庆祝。头面丝绸么,想来是送亲朋好友,也会给各房裁制新衣,有些账的确是糊涂账,但你得心里有数,别真的糊涂了。”
见祝卿安真心求教,王夫人索性多说了几句,“我大梁以勤俭为荣,执掌中馈,还要懂得量入为出。”
王夫人说得挺好,可她本身不就是个糊涂蛋吗?
祝卿安再接再厉,“母亲贤惠持家没错,但您舍不得花的银子,别人可是花得一点儿都不心疼。沈姨娘院子里的胭脂水粉,超支许多。”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王夫人嘲道,“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啧,这就是轻敌了。
“那若是胭脂水粉都是幌子呢?”祝卿安提醒道,她记得书中沈氏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把国公府搬空的。
王夫人神色微愣,却又狐疑道,“你不是很沈氏走得很近?”怎么还拆她的台?
走得再近也不能惦记我的财产啊!
祝卿安笑笑,“维持家庭和谐罢了。”
“你是个识大体的。”王夫人点了点头,“这事儿也只是你的猜测,切不可声张。”
祝卿安见王夫人燃起了一丝斗志,稍微放心了点,有人能冲锋陷阵,她乐得轻松。
“儿媳相信母亲定有英明决断。”
王夫人没有再继续,转而问道,“听说你与淮序两人分房而睡了?”
“让母亲操心了。”祝卿安略带歉意,“世子公务繁忙,常歇在青藤斋。”
王夫人叹息,“上次我与你说男人的真心不重要,但你得有个孩子,否则,你在这里,难以立足。”
祝卿安一听便知,王夫人对她的表现尚且满意,甚至想要她来巩固地位。
但是,孩子未必能拴住男人,却会把女人套牢。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
月末的一天,谢临漳与谢淮序都休沐,府中难得齐聚。
膳堂里,男女分席而坐。
冷盘,热菜依次上桌,素菜,荤菜有序摆放。
祝卿安紧邻王夫人,坐在左手位。
她斜对面,是谢临漳的几位妾室。
沈氏身着妃色云霏妆花段织海棠锦衣,头顶的朱钗精致华丽,端坐在那,俨然一副正室派头。
祝卿安侧头与王夫人低谈了几句,沈氏掩唇而笑,“夫人与少夫人如此和睦,真叫人艳羡。不过听说前几日江姑娘身体抱恙,世子总是陪伴在侧,如此看来,府上不久便又要添喜事了?”
王夫人蹙起眉头,祝卿安夹着块鱼肉放在口中慢慢嚼着。
“话不可乱说,用膳吧。”姚老太君面无表情,淡淡地发话。
王夫人让珍珠盛了一碗乳鸽汤,“给淮鹤送去。”
谢淮鹤是王夫人的幺儿,自小体弱多病,常待在自己的院中静养,祝卿安还未曾见过。
沈氏不以为意,“今儿淮南也外放回来了,以后就在京都任职,老爷很是高兴呢,淮宇马上也要参加春闱了,先生说他天资聪颖,只可惜啊,淮鹤身子弱,不然也定有作为呢。”
谢淮南比谢淮序小一岁,谢淮宇与谢淮鹤同岁。
王夫人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始终觉得,是谢淮宇抢了谢淮鹤的命格,否则,怎么谢淮宇一出生,谢淮鹤就接连生病。
谢淮宇办百日宴的时候,阖府上下一片喜庆。
只有兰园愁云惨淡,谢淮鹤病得差点死掉。
她去求谢临漳给儿子请个太医,谁知道,谢临漳一脸不耐烦,“今日是淮宇的好日子,有事明日再说,别添了晦气。”
反正他的儿子够多,一个病恹恹不足三月的婴儿,料想也不堪重用,他自是不会多看一眼。
沈氏则在一旁娇笑,“夫人,要说啊,珈蓝寺最是灵验了。您求老爷,不如求菩萨。”
她本是一句嘲讽,王夫人却入了心。
珈蓝寺三千多阶石阶,硬是让她一步一跪爬了上去。
许是她的诚意真的感动了上天,云游的薛神医恰逢路过,救了谢淮鹤一条命。
这正室,当得委实憋屈!
“淮鹤生来富贵,他不用读什么圣贤书,只要有我在,他就能衣食无忧一辈子。”
祝卿安放下筷子,目光平淡却语气坚定。
在座的都知道她会看相,能说出这样的话,定然是有依据,是以半点不怀疑。
沈氏还欲说什么,被姚老太君瞥了一眼,又咽了回去。
王夫人夹菜的手抖了一下,一颗鸽蛋掉进了盘子里。
她颤抖着唇什么也没说,看向祝卿安的眼睛里,隐隐含着泪光。
屏风另一面,男席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有人哄笑,很快又淡了下去。
午膳过后,大家依次走出膳厅,王夫人搀着姚老太君去了凝晖堂。
祝卿安跟着出了门,总感觉后脑勺有一股灼灼的视线盯着她,她一回头,对上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那张脸就是谢临漳的翻版,这不是谢淮南?
沈氏的几个孩子长得都像父亲,谢临漳格外偏爱。
此前谢淮南一直在外任职,祝卿安和谢淮序大婚当日,他并没有回来。
两人一对视,那双多情的眼睛里满是玩味。
谢淮南自幼得父母疼爱,纨绔又恣意。
尤其那双眼睛,看木头桩子都能拉丝,原主几度被迷惑,两人更是……
祝卿安心中咯噔一声,差点忘了这茬,她冲他略一点头,便收回了目光。
心里想着事,祝卿安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还跟着谢淮序,出了门,便目不斜视,径直往陶然院走。
“大哥真是好福气啊!”谢淮南几步上前,走在谢淮序身侧,望着祝卿安的背影叹道。
谢淮序转头,眼中的冰冷毫不掩饰,“她是你大嫂。”
“可惜……”谢淮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越过他扬长而去。
“世子,这次少夫人好像真的生气了。”她连余光都没分给您呢。
墨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淮序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谢淮序突然意识到,方才祝卿安回头是在看谢淮南,还冲他点头示意!
他冷嗤一声,“是她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
墨竹看着自家主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劝道,“世子爷,恕小的多嘴,前些日子,您因为梨花巷的那位,冷落了少夫人,她到底才刚过门一个月。”
谢淮序闻言,眼神微眯,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看向墨竹,声音低沉地问,“怎么?连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墨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谢淮序一眼。
他知道世子爷平日里最讨厌别人质疑他的决定,但他实在受不了连日来令人窒息的氛围,差事难当,只能硬着头皮说:
“世子爷,小的不敢。只是少夫人她这些日子在府中尽职尽责,老爷夫人都对她赞赏有加,少夫人从不苛待下人,自从协助夫人料理家务后,还提到要给下人们涨月例……”
“够了!”想起方才谢淮南的调笑,谢淮序不耐烦地打断了墨竹的话,“让墨白去库房找点东西送过去。”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墨竹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少夫人,这是世子专门为您精心挑选的礼物。”
墨白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熙春接过来。
祝卿安打开一看,墨绿色的锦缎上,是一把晶莹剔透的玉梳,梳子上精雕着朵朵淡蓝梅花,一只喜鹊活灵活现掩映在花瓣之中,梳子末端,挂着蓝色穗子。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祝卿安把玩着梳子,嘴角微扬,轻声呢喃着这几个字。
墨白有些激动,忙说道:“是的,少夫人,世子正是此意。”
祝卿安抬起头,美眸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墨白,调侃道:“世子怕是都不知道你送来的是什么吧?”
墨白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少夫人……世子心中确实惦记着您呢。”
祝卿安不禁笑出声来,看来这几日谢淮序的心情不太好,墨白他们不好过。
“行了,我知道了。”祝卿安笑着摆摆手,示意墨白可以离开了。
待墨白离开后,桂嬷嬷面带欣喜,“少夫人,世子到底还是有心的。”
他有没有心,祝卿安不知道,但只要他不好过,她就好过了。
“念夏,你刚做的糕点给世子送一碟过去吧。”
“是。”
念夏应声而去。
“少夫人,那桂花糕是依着您的口味做的,世子怕是吃不惯吧?”桂嬷嬷在膳房观察许久,对谢淮序的口味多少了解一些。
“他送我礼物的时候也没有管我的喜好。”
祝卿安理所当然地说,把梳子放入锦盒,递给桂嬷嬷,“桂嬷嬷,收起来吧。”
阳光透过窗棱洒落在桌上,她用紫檀镇纸抚平纸张,拿起墨笔,继续着被墨白打断的事,一笔一画写得极认真。
细看之下,每一个笔画都是那么细腻、流畅,宛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这段时日,她已经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每日除了帮王夫人处理庶务,读书、练字,作画,插花……这些从前她没有时间做的事,如今终于可以沉下心来好好完成。
青藤斋。
谢淮序望着桌上的糕点,嗤笑一声,“不是气性很大吗,也不过如此。”
他只不过稍微给了个台阶,祝卿安便顺着台阶下来了,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有的女子就是假清高,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内心在意得要死。
只不过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施舍,她便迫不及待来示好。
谢淮序郁闷多日的心情骤然放晴,捻了一块糕点放在口中。
墨竹眼睁睁看着他家主子一阵龇牙咧嘴,在他身边侍奉多年,从未见过他吃东西表情失控过。
“世子,您喝茶。”墨竹忙把茶水奉上。
谢淮序黑着脸接过来,连喝了好几杯茶才勉强把那股齁甜的味道冲淡。
“祝、卿、安!”他咬牙切齿地盯着那盘甜到掉牙的糕点,一字一句道:“她难道不知道我最讨厌吃甜吗?”
墨竹吓了一跳,忙道:“世子息怒……念夏说,这是少夫人最喜欢的口味,所以才特意做给您送来的。”
谢淮序这才想起他让墨白送礼的事,“墨白到底给她送了什么?”
“是一把玉梳。”
“什么?”谢淮序猛地抬头。
那把梳子是他三年前得的,当时他历经生死一心想回到祝落衡身边,他托祝卿安转送此物,被祝落衡还了回来,后来梳子被他连同盒子一起锁进了库房。
若不是今日提起,他几乎要把它忘了。
“少夫人说什么了吗?”谢淮序此时才想起问祝卿安的反应。
“墨白说……少夫人笑了,但不是开心的笑。”笑得让他毛骨悚然。
“让墨白去找薛神医,找不到,他也不必回来了。”
“……”
房间里空荡荡,谢淮序再看那盘糕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哪是回礼,分明是以牙还牙。
一份不走心的礼物,换回一盘不合口味的糕点,似乎也无可厚非。
他又拿了块糕点,浅尝了一口,依然觉得甜得难以下咽,但一直拧着的情绪却又奇异地舒畅了,“喜欢吃甜的?”
……
傍晚时分,谢淮序缓缓地走进陶然院。
院子里一片宁静,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整个小院,给它披上了一层金纱。
敛秋听到脚步声,从屋里走出来。
她见到谢淮序时,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屈膝行礼。
谢淮序嗯了一声,“少夫人呢?”
“少夫人去了凝晖堂还没回来。”
谢淮序点点头,欲转身离去。
秋风乍起,几片叶子从树上飘零而下,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隔着窗,他看见桌上的宣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似要随风吹走。
不待敛秋去关窗,他走到窗边,伸手将宣纸拿起,上面的一行字飘逸灵秀,行云流水。
祝卿安觉得汗毛直竖。
她听得出来他的自信,只要他想撩的,没有撩不到的!
在书中确实如此,但祝卿安是谁?这种桥段她演过无数遍,她听过的情话比他见过的人都多。
“那你注定要失望了。”
祝卿安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眼睛直直地看着面色逐渐黑沉起来的谢淮序。
“大哥,你看她,光天化日之下,勾引男子,简直不知羞耻!”
少女双眼放着兴奋的光,指着两人咋呼,生怕人不注意。
她一出声,立刻引得好些来往的丫鬟婆子看了过来。
“谢乐瑶!”谢淮序亦觉脸上无光,厉声呵斥。
谢乐瑶自幼体弱,得一高僧指点,被养在乡下,后来果真身强体健,八岁时才被接回府中,王夫人对她有亏欠,便始终惯着她,时间久了便养成了这般骄纵的个性。
在她的观念里,只有志趣相投,没有门第之见。
她与江沐月一见如故,两人无话不谈,她是谢江CP的忠实拥护者。
这些日子,她担心江沐月的身体,一直在梨花巷陪着。
没想到第一次正式见面,竟是这种场景。
祝卿安款款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小姑,这么久才见到你,一见面就敢给我造黄谣?你怎么敢的?”
谢乐瑶被她的气势逼得后退了一步,仍嘴硬道,“是你不守妇道在先,还好意思威胁我?”
“心是脏的,看什么都脏!”
祝卿安端的是从容镇定,谢淮序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心虚的迹象。
“我明明看见你们耳鬓厮磨……”谢乐瑶不服气。
祝卿安竖起手指打断她,“小草包,没事多读书,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被骂了,谢乐瑶气恼,谢淮南却唯恐天下不乱,故意把帕子绕在手上,淡粉色的木槿花垂在他的手腕处。
谢淮序的目光落在那方帕子上,若他没记错,祝卿安的帕子跟这块几乎一模一样。
他看向祝卿安,面沉如水,像是等着她的解释。
“出什么事了,这么热闹?”另一边走过来几个妇人,祝卿安看过去,是何姨娘带着几个丫鬟婆子。
上次在凝晖堂她们在祝卿安这里吃过瘪,此时一见这场景,心里立刻明白几分。
何姨娘看到了谢淮南手上的帕子,忽然莞尔一笑,温声细语的,“殷勤遗下轻绡意,好与情郎怀袖中。如此爱不释手,想必二公子有了心上人?”
谢淮南笑得痞气,挑衅地看了谢淮序一眼,意味不明地回道,“心上人不如眼前人。”
谢乐瑶也注意到了那帕子,突然,她又指着祝卿安,大声道,“我知道了,肯定是你送的,不知廉耻。”
何姨娘的几人各个相互交换眼神,八卦意味明显。
何姨娘好像受到了惊吓,捂着胸口,忙向谢淮序道歉,“世子,方才我乱说的,我不知道,都怪我嘴快……”
“何姨娘,身子不适便先回吧!”谢淮序侧脸,“墨竹,着人把她们送回去。”
送走了何姨娘一众人,谢淮序脸色黑到了极点,即便他对祝卿安无意,作为一个男人,头上带绿总会让尊严受损,暴风雨在他眼中蓄势,看向祝卿安的眼神冰冷。
“是有何误会?不打算解释一下?”
祝卿安面对他的冷漠,无数草原动物在心里狂奔。
谢乐瑶终于逮着了机会,“祝卿安,你这个不要脸的,居然背着我大哥与他人私相授受?”
“啪!”祝卿安不气反笑,抬手就是一巴掌,“看来你的腮红不够红啊!”
“你竟敢打我?”
谢乐瑶捂着脸,她今日来本就是为江沐月出气的,没想到还挨了打。
“打的就是你。”祝卿安无所谓地擦了擦手,“私相授受的罪名我可不担。”
“少夫人,您要的绸缎奴婢拿来了。”
正在这时,熙春与敛秋来了。
两人合抱着一匹雪青色暗花绸,上好的面料在阳光下反射着莹润光泽。
原主嫡母虽不喜她,但面子功夫做得足,给她的陪嫁不少。
“给二公子。”
熙春和敛秋奉命将软缎塞进谢淮南手里,沉甸甸的绸缎让谢淮南下意识弯了一下腰。
“二弟,既然喜欢,做嫂嫂的,自然不会吝啬,就劳烦你屋里的婆子丫鬟给你多做些吧。”
“多……多谢大嫂。”
谢淮南道谢,在与祝卿安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冲她邪性地勾了勾唇角,“那我先走了,各位失陪!”
谢乐瑶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谢淮南抱着一匹缎子堂而皇之地离去。
谢淮序却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几个丫鬟婆子瞧着两人窃窃私语,谢乐瑶圆眼一瞪,“你们还不干活去,看什么看?”
众人赶紧四散而去。
“哼!你等着瞧!”谢乐瑶生怕祝卿安再来给她一巴掌,急匆匆走了。
谢淮序回头,看见祝卿安站在原地未动。
“你刚刚也怀疑我了,是吗?”
祝卿安周身那股强硬之气散去,她语气温柔,但难掩失落之意。
“我……”谢淮序张了张嘴,难以否认。
“我知道了……”
祝卿安霎时红了眼眶,泪水在眸中轻晃,耀着细碎的光,怔怔地望着他了一眼,再什么也没说,转身的瞬间晶莹跌落。
谢淮序的心像被什么砸了一下,那两滴泪有些灼人眼。
“少夫人……”熙春心疼地看着祝卿安。
祝卿安走出谢淮序的视线,抬手掸去泪痕,眼中清明,唇角勾起,哪有一丝悲伤。
不过,谢淮南是个可怕又难缠的主儿,那块帕子终究是个隐患,略一思索,她轻声吩咐道,
“熙春,回去把我用过的帕子都处理了吧,余下的新的,再添点物件儿,赶明儿给各房送去,就当是提前送出的中秋贺礼。另外,以后我用的帕子,换个绣样。”
“是,少夫人。”
次日晌午。
小轩窗下,祝卿安摆弄着花枝,王夫人现在会定期派人给她送鲜花来。
她的汝窑瓷瓶里的花,始终娇妍不败。
“少夫人,东西已经全部送出去了。”
熙春从外面回来,双手背在身后,眼睛里亮晶晶的。
“好。”
祝卿安把最后一枝花插好,瞧着挺满意,摆在了窗边显眼位置。
敛秋拿着绣绷在一旁绣新的帕子,“少夫人,您看,是这样吗?”
熙春也凑过去看,只见帕子上用金色丝线绣成的轮廓,一个小人儿,双手交叉胸前,握着一柄长剑,立于五环片盘上,“这是什么花样?奴婢从没见过。”
“少夫人说这叫小金人,寓意做人就要金光闪闪。”敛秋解释道。
“为何还要手持长剑?”熙春瞧得很仔细。
“呃……”
敛秋解释不上来,祝卿安接道,“行事必须带点锋芒。”
两个丫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眼神中不自觉带了点崇拜。
一股清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祝卿安看着熙春,“你身上什么味道?”
“奴婢最后去的是三公子的院子,想来是沾染了药味。”
而后神神秘秘地双手呈上一团毛茸茸,“少夫人,您看!”
“喵~”
是一只纯白色小奶猫,鸳鸯眼一黄一蓝,璀璨如宝石,无辜地看着祝卿安。
祝卿安眼前一亮,伸手接了过来,“这哪得来的?”
“五公子送的,他说送给您解闷儿。”
五公子便是谢淮鹤。
五公子居然舍得?”敛秋惊奇道,“听府上的丫鬟说,五公子平日养病出不得门,最稀罕他的猫,别人摸一把都不让,曾有下人喂养不当死了一只,为此他还高烧一场。”
“还有这事?”熙春惊讶道。
祝卿安一下一下抚着奶猫的头,“一份薄礼换得这么一个宝贝,五公子是个讲究人。”
青藤斋。
谢淮序执笔作画,听见来人,并未抬头。
“她收下了?”
“少夫人很喜欢,还起了名字,叫雪媚娘。”
谢淮序淡淡“嗯”了一声,见墨竹还杵在跟前,便停了笔,“还有事?”
“少夫人给每个院子都送了礼,每份礼中都有一方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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